
1...
“平面镜中明朗轻佻的眉眼。
空中漫延着清甜的水果香味。
沉默的面碰面。
寂静的瞬间。
冷漠地对眼。
毫无挂念的岁月。
全掌握在时间飘忽之手。”
新世纪伊始,他开始以一个新时代的人类自居——认为本就该以一种傲慢且清高的态度去挑战这个如痴如醉、白云苍狗的世界。
任由世界风云颠倒,纸醉金迷,沉睡不 醒。站在风口浪尖处,带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不管是俗人还是圣人,这个时代总是分不清也终究不明白评定的标准。这是模棱两可、浓墨重彩又自由奔放的时代。人如行尸走肉,也如平地崛起的异类。
在黑暗中试图找寻通达之道的人如蚯蚓在黏重的泥土里来回倒腾,然而蚯蚓能焕发新生,而人只能溺毙其中。年轻人不想成为异类,修饰外表不愿当“边缘人”,努力让这个世界认可。在这里反抗与挣扎是被允许的,但一旦发展成了“打破”便是钻进死胡同了——世人追求的是中庸之道。有些人在死胡同里活成了“个体”,而有些人活成了“整体”,大多数人情愿成为“整体”,毕竟“个体”所需要承担的重担——娇嫩的身体接受不来。
由此他把人分成三类,一类掌握真理,一类不断探索,一类则固步自封。叛逆不羁的他显然企图用他的蚂蚁之躯撑起笨重而愚钝的巨象,在川流不息、转瞬即逝的时间长河里留下证明自己曾跋涉过的痕迹,不愿被同化。
像这样自由地依照自己的意识去接触这个世界,不受束缚、为所欲为。此刻的青春活力犹为珍贵。
他无比狂恋过秋的肃杀。秋叶的漫飞飘扬,随着阴风的鼓动而灵动如蛇般滑行到了尘土堆积如山的角落。恰好逢迎了他动荡不安而最终尘埃落定的青春。
像所有年轻一代一样,他热爱所有比喻句、所有刻薄尖酸、彰显个性的言论,而后来他才明白纯真与自在才是难得。
他也爱这个时代,他跟“想爱想吃,想变成天边半明半暗的云。”固执地要将生活过得每一刻都像诗。
童年里经常听到的《同一首歌》这时回放在脑海里,轻快优雅的旋律是对生命的歌颂,是生的喜悦与畅快。这让他第一次体会到生命永不止步的韵律,也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是有异于那些思想简单的生物的。
镜子里倒映他的嘴脸,他有个怪癖,就是用食指高傲地指着镜子中的自己,像斥责敌人般眼神狠厉,如冰冷的刀刃兵器无情刺入血肉,随之落幕的是一句缓缓出口的“什么狗屁世界!”又或者对着镜子练习悲情落泪的戏码,像是怜悯世人又像是自怜。后来,他感叹这些哭笑不得的行为就是“人不中二妄少年”。
活着,即是诗酒年华。
2...
“反复描绘的发际线留下我的温度否?
圆润光洁的额头雕刻着跳动的光影。
记不全的怨言。
纹路清晰的手掌心。
温和的语气兑着慵懒的调子。
温软的呢喃宛如吹过鼻尖的微风。
还在左边的胸腔中无声祭奠。”
——他给这段小诗命名为《心动》。
现在的他对生活有所狂热、有所期待,对未来少了些迷惘无措。
清甜的水果香味和薰衣草味的洗衣粉香气在整个房间空荡荡地来回奔走。
思维宛如跳跃的弹簧,时而紧绷急促时而舒缓放松。笑容满面的他双目清澈,一丝不苟地拭擦着许久未清洁的玻璃窗。窗外原本闷热沉重的气流这时仿佛也染上了他的不自觉的笑容,欢快无忧地跳动着,与他一起期盼着明天,去迎接他美丽的新娘。
接下来的几年令他没有预料到的是,或者准确来说,是当时幸福得来让他不及思考这个事实,婚姻所带给他的疲乏让他深深感到挫败。由琐屑之事不断激化的矛盾与不断升级加剧的争吵,这都是所有人婚姻的必经之路。他们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狰狞谩骂与狠心诅咒,无疑败露了粗砺、野蛮的本性。
他所要面对的残酷现实一下子加倍增长,像细菌一样疯狂滋生着。
“我说过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为什么你都不能为我改变!?我任劳任怨、嫁给你难道是我犯贱?”这是妻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明白,也不想了解,为什么婚姻中的两个人其实都是想要对方按自己的要求过活,而稍微不符合对方的预期效果,就会劳燕分飞?难道婚姻其实不是相互包容的开始,而是活成他人所期待的自己的根源?
然而依旧有那么多的人在受挫后又不懈地追求爱情与婚姻,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谨记苦难还是人太健忘?或者他们是为了得到什么——更多的疲惫?
厌倦与疲软,不过生之常事。
3....
“本该摒除的杂念,
遇你皆土崩瓦解。
打过厚实地基的楼宇如我,
那样平凡无华却倔强固执。
只能奢望所到之处容我迷乱,
进行种种我关于翌日的救赎。
恐惧的嘴脸向往的,
不过一次河清海晏。”
这个眼窝深陷、皮肤干巴巴的老头以极度迟钝的速度睁开松软耷拉的眼皮,像是胡乱拼凑的五官扭曲得可怖。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皮肤与骨头是分开的,骨头上零零散散地披着血肉皮肤,力不从心。
风烛残年的他,爱那些青春姣好的脸庞,爱那些回荡在音乐厅里柔美熟稔的华丽转音,爱流连于街道上的那些行去匆匆的脚步。灯红酒绿、日新月异的世界早已将他们这些老头丢弃,冷落在一边。
他用他骨节嶙峋的右手颤巍巍地抓起用保鲜膜盖住的一个肉包子——这是昨天剩下的。缓慢扇动的嘴唇似乎在叙说什么,但空气中只有无声无息的气流涌动。他干涸的眼眶在最后几年时光里经常饱含浑浊的热泪,外界的纷争和永远与这社会格格不入的性格,摧垮了他的身体与精神。
“嘿,延年益寿,寿比南山。”他塞满包子馅的嘴里一直无声地吐露这句话,嘴边是艰涩的苦笑。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为数不多的“十年”叠加起来就凑成了一个人的一生,每个人都有一个死刑,有的人早早赴死,而他却犹苟活于世,等待着行将到来且毫无征兆的死亡。
看似失去一切希望的他开始相信很多以前不愿相信的“歪理邪说”。研读经书终日,做着许多年轻时他不屑一顾的事,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可以取笑当年的自己太过狂傲,不懂得变通,继而唯有风轻云淡地一笑,还能挽留什么呢?
俗话说“暖饱思淫欲,富贵爱政治。”而无法暖饱,他便开始沉迷思考,无法富贵,他便开始寻找信仰,美名曰“苦中作乐”。实则除此以外,其他的活动他已力不从心,作为烦闷时光里的消遣罢了。
这个瘦骨如柴、白发两鬓的老头无比怀念那个娇纵自大、恣意妄为的少年和那个语气刚硬、气场强大的年轻人。
他开始祈求每天的日子过得再缓一点、再慢一点,生活变得更安稳一点、再亲和一点,国家局势变得更安全一点、更稳定一点,这样生活才会来得简单幸福得多,他也不必再为七情六欲的未尽而惶惶终日。
六十岁时,他无端地相信起了因果轮回、佛法无边。念珠的重复捻捏让他心里踏实,长明灯仿佛死后会为他化成不朽不灭的光明依托。有所倚靠,这于他就足够了。
楼下的人用很大的声音哼着歌曲,这个邻居总是哼一些经典老歌,这让他很满意。他侧耳仔细倾听,觉得今天的这首歌很熟悉,却一时记不起来。
在小小的房间里,隔音本来就不好,使得歌声在房间里环绕回响,他想起来了,是《同一首歌》,然而这首歌现在听来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味道,现在充斥着哀怨绵长的凄楚韵律。
生与死是同一首歌,是同个问题的对立面,一个人的感知在不同时期是迥然不同的,原来童年里那首赞歌也会变成他孤独的丧曲。
这一年,迎来七十大寿的他终于奔溃在早已没有第二人踏足的狭小房间里,死亡的冰冷与恐惧又一次势不可挡地侵略了他。此刻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于碌碌无为、日复一日的——等待长眠的行径。
死亡,在劫难逃,难逃。
ps 本文三段小诗灵感来自于歌曲《沦陷》。而本文灵感不过是为了尽我绵薄之力刻画一个在现代社会中自信与迷茫,淡然与无措并存且相互矛盾交融的一群人,一群普遍存在我们身边的那一双双迫切得到荣光与独特魅力又苦于现实、止步不前的人。(或许我只是突然脑抽了写下这篇文。)
by 阿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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