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中
又到了苏子荷和宋老师的咨询时间了,实话说,苏子荷虽然知道要和宋老师谈自己的方方面面,但是她并不觉得每周一次的咨询有什么必要,有时候有了要紧的事情,就提前和宋老师请假,宋老师有事了,也说一声,反正两人的关系似有似无。
直到有一天,苏子荷在现实生活中遭遇了困境的时候,想找宋老师的时候,宋老师因为有事,不能和苏子荷咨询,苏子荷才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那段时间,苏子荷刚好咨询量比较大,连着加了几个咨客之后,苏子荷忽然发现自己掉入了无法挣脱的、杂乱黑暗的情绪的漩涡里,一阵的混乱,合着不知所措的恐惧,连着深深的悲哀与发呛的愤怒,仿佛一口深井拖拽着苏子荷不断的向下掉向下沉,而自己的心无处可觅,甚至连自己都遗忘了自己是谁,以往的清明的情绪消失不见,一切都沉重到无法呼吸,濒临窒息的死亡一浪一浪地袭过来,眼前的一切仿佛罩子一般罩住自己,又仿佛是一个很远很远的世界,苏子荷即将与这个世界失联。
这感觉一点也不陌生,过往无数次,甚至日日纠缠她,那些和铁均一起生活的日日夜夜,长长久久的让她陷入这样的死亡的疆域,苏子荷唯有用手高高拽起自己的头颅,把它拖到地平线上,只渴望有路过的旅人能够拉她一把。然而,这些人迟迟不来,苏子荷唯有靠着大剂量的安眠药、百忧解度过一个个荒芜的年华。直到有一天小岷的出现。
而小岷之后,苏子荷依然会在每年出现几次这样的情况,有时候可能是因为遭遇了什么突如其来的打击,比如华姐的咆哮、撒泼、歇斯底里,有的时候是一段时间长久的慢慢的负面事情的侵蚀。
总之,框一下,苏子荷就掉进去了,怎么破都破不掉,怎么透也透不出来。仿佛层层胶纸包着自己的头和身子,只看见自己撕扯变形、用尽全力,然而所有的感受都粘腻凝重,无法突破,等死大概是唯一的办法。
苏子荷还记得上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是第一次接个案时候,当她兴冲冲地走出咨询室,并约定和个案的下一次会面时间的时候,范老师的黑眼眶之后的斜睨和轻视迎面而来:“你这个案是怎么做的,你是在满足他”。
一股战栗迎面而来,苏子荷不知范老师何以会用如此刻薄与怨怼的字眼对待她,而这评论放在一个咨询所的负责人身上,又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苏子荷只觉自己世界崩坍,“自己错了,自己是错的”,她魂飞魄散,脑袋无限痛,几乎要呕吐,魂魄只是一条线牵在身上,她无法窥知范老师的恶意,同时对权威又过分认同,于是,死的只有她自己。
苏子荷深深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也总担心自己在那一天会犯,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然而,这黑暗依然来的猝不及防。
她又这样了,那天早上,苏子荷先到公园里走了一趟,希望通过散心缓解下,然而,阳光将她的影子拉的瘦长,却无法暖透她的心,她好像,太阳下的冤魂,一遍遍的游荡,游荡。
接着,苏子荷又拉开纸笔,开始书写自己头脑中冒出的各种情绪和念头,将之称之为自由联想,一个本子已经写完了,苏子荷还是没有顺着这根文字的线,把自己从无边的黑暗中拯救出来,她背脊发紧,紧紧的黏在床上,手脚蜷缩痉挛,仿佛稍微一挪动,自己就会破碎,而无论是睁开的或者紧密的双眼,都无法入眠,失眠到天亮。
此刻,宋老师仿佛一根强大的柱子,召唤着苏子荷,苏子荷想对宋老师言说,他更凝聚更有力量更可以涵容。或者他听到了,就可以明白了,然而当时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苏子荷并不能对宋老师发出请求——“请求你现在给我加一次咨询,请求你帮帮我”。 苏子荷的世界,从来就没有拯救过她,她是一个不会求助的人,亦是一个不相信别人会满足她的人,躺在床上等死是唯一的出路。
而儿子檬檬放学回到家,看到妈妈苍白茫然的一张脸,空洞呆滞不知凝视何方的眼神,亦是大惑不解,只能乖乖地待在一旁,玩游戏或者看电视。有的时候苏子荷实在是精疲力竭成日昏睡的时候,檬檬就悄声上床,依偎着妈妈,沉沉睡去,这是一个没有功能的母亲,她自顾不暇。
“是你,是你,都是你”。当苏子荷开始对宋老师言说这部分的时候,宋老师明显的茫然,苏子荷声色俱泪的谈了一下自己近期的近况之后,然后告诉宋老师,自己是如何渴望咨询,如何渴望借助宋老师这仿佛柱子一般的存在,能把破碎的自己粘合的时候,宋老师也不知道自己对于一个咨客如此重要,表情一片茫然。
不过自此之后,苏子荷每周一次的咨询再也不敢缺席,她对宋老师说:“我再也不敢放你鸽子了”。
日子在继续
苏子荷已经在减一心理所呆的厌烦了,她属于逆来顺受的那一种,虽然明知不公平,但是也并不觉自己能够更大的建树,就好像传统的学徒思想,总觉得和师傅学总有出头的一日。
苏子荷每周到减一所两次,一方面会接待一些公益的个案,收费极低,另一方面会帮助减一所撰写些文案什么的。仗着苏子荷什么都不说破,助理小姑娘也常把苏子荷使唤得滴溜溜的转,“干活是应分的,福利是没有的”。
并非苏子荷傻而呆滞,有时候,她真的想给对方留有体面,加之又不是差那两个钱。
后来,苏子荷对邻轩说:“我总不希望把别人想的太坏,如果我的眼神看人龌蹉的话,或者那也证明我的内心并不干净”。然而,就算把他人地人格再理想化,然而现实的嘲讽仍是一浪接一浪。
苏子荷和范老师的矛盾开始白热化了。范老师是个老姑娘,长相可称之为善良。自苏子荷第一日进咨询所,中午躺在沙发上午休,范老师蹑足进入观察她,并佯做体贴一问“有没有打扰她的时候”,苏子荷便有一种被窥视的紧张感。仿佛自己侵犯了范老师的领地。
范老师是咨询所请的管理人员,语焉不详,她以咨询所为家,房间里面密密匝匝都是她的东西,厨房也是。她特别爱囤积。柜子里是她的各式保养品,厨房里是她各种补品,书架上是她各式茶叶。如此数量庞大的物品,范老师历历在目心中有数,她能数得出自己茶叶的根数,也能记得自己酱油的刻度。
有一次,苏子荷中午想洗个脸,刚拿起范老师的洗面奶,寇拉一把夺过去,“不要用,范老师会看刻度表的”。
“那么,寇拉,你中午怎么洗脸”?苏子荷问。
“我吗,用清水洗好了”。
寇拉姑娘长的挺美,加之性情温和,令人喜爱。不过总是气若游丝,与人的距离也好像根蜘蛛丝扯着似的,扯一下,来一下,不扯,就飘得老远。她和苏子荷甚好,两个兴致一来,就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抹泪一边大倒苦水。说的都是彼此不争气的妈。寇拉是遗腹子,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带着她改嫁之后又风风叨叨,结果所有的苦果都让寇拉吞咽。
两人最有同感的是:“那会你怎么不死”?“我不死是因为怕死了之后我妈不知道怎么料理后事”。
“那你怎么不死”?“我那会都收好东西准备走了,把剩余的几十万存款都给了我妈了,结果她问,这些钱花完了怎么办”?
寇拉姑娘目前虽不思进取,当年却也是有志青年,不仅在世界500强工作,后来还自己创业,开母婴店一间,直到有一天,寇拉姑娘发现自己彻夜不眠,口中念念叨叨,店铺也无心打理,整日想死的时候,才发现大事不妙。遂,停工在家,开始了自我疗愈之路。到咨询所实习的时候,她心情平复,正是找出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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