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山了,余晖把西天鱼鳞状的云染了层淡橘色,路灯亮了,吴迪的车缓缓行驶在路上,像走入了一幅巨大的LED大屏,背景是美丽的晚霞图。
车里播放着降央卓玛的《那一天》,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吴迪把这个女中音误当做男声了。那声音苍凉浑厚,有一种自带的忧郁,低沉婉转时如溪水呜咽,高亢嘹亮时如飞鹰翱翔天际,让听者的心像在搓衣板上揉搓、荡涤和沉浸。
吴迪后来才知道,降央卓玛是个美女,那首震撼他的歌词是仓央嘉措所作的诗歌改编的。
诵经、转经、磕长头、转山,是佛教教徒表达虔诚的方式,可是,因为出现了一个女孩子,这一切都改变了。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暗恋一个人,明知道没有希望仍然愿意沦陷,不求拥有一生一世,只求能够看她一眼,感受一下她的温暖。
吴迪爱上了这首歌,每听一次都有种想流泪的感觉。因为,他曾经暗恋一个女孩很久。
吴迪上九年级的时候,换了一个班主任,是个高个子女老师,教数学,吴迪的数学学得很糟糕。所以经常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补课。
有一天放学,吴迪又去老师办公室做题,发现邻桌上坐着一个女生,他看了一眼,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那个美丽的侧影像利剑刺中了吴迪,他在那一刻,情窦初开。
那个女孩就是欧阳歆,是班主任老师的女儿。那个下午,一个多小时,她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过。吴迪沮丧极了,他想:“一定是因为我是一个差生,她妈妈肯定对她说了我有多笨。”
从那天起,吴迪便不再去老师办公室了,他找了各种理由,像小刺猬一样的竖起保护的刺,拒绝老师一次次好心的免费补课邀请。
吴迪越是逃避,那个身影越是钻入脑海,躺在床上时她就在天花板上,吃饭时他就在水杯里。每次全校升旗和做操时,吴迪就会搜寻那个美丽的倩影,在无数穿相同校服的人群中,找一个人,太难了。有时认错了,有时果真认出来了,他的心便狂跳不已。
班主任老师非常敬业,也很善良,尽管吴迪不配合,她也没有放弃他,常利用课间在教室里为他查漏补缺。吴迪从来没有过那么强烈的愿望,他甚至想:如果让我学好数学,我愿意用我的健康甚至生命去交换。
对于吴迪的变化,父母和老师们都感觉到了,他们欣慰地说:这个吴迪呀,终于开窍了。他们哪里想到,他的小心思。他下功夫学习,更多是因为爱屋及乌,是为了能得到欧阳歆的正视,哪怕一眼也行。
毕业前一百天誓师大会,吴迪作为进步生上台做了发言。几天前,当班主任交给他这个任务时,他差点吓尿了,反复推辞,老师坚持己见。无奈,他上网查,问同学,问父母,又去找老师,找主任,终于在前一天写好了稿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用了几个小时背得滚瓜烂熟。
当偌大的校园只有吴迪一个人的声音,通过话筒和广播,让半条街的人都听见他的发言时,他望着操场上三个年级两千多人,想到黑压压的人群里一定有那一双眼睛,他很紧张,也很自豪。
那天放学,跟做梦一样,欧阳歆来到了他们班,对着吴迪轻声喊道:“看到我妈了吗?”吴迪心跳加速,四处张望,不敢相信,欧阳歆在对他说话。
待他确定欧阳歆真的是在对他说话,他张开嘴,想回答,可是嗓子因激动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是唯一的一次交谈的机会,可是吴迪错过了。
班里一向调皮捣蛋的程野,反应快,冲到门口说:“我知道,你妈去财务室了。”欧阳歆像是不解地看了吴迪一眼,走开了。
吴迪趴在桌子上,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欧阳歆正视他了,可是为什么,他在台上好容易建立起的自信心像是轰然倒塌了呢?
从那次以后,吴迪仍然会在校园搜寻欧阳歆的身影,但只要一看到她,他便立即把头扭向一边,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连正视她的勇气也消失殆尽。
上高中那年教师节,他们几个同学去班主任老师家,欧阳歆从房间出来,给他们倒了水,端来水果。吴迪用余光看了看她的房间,一面墙的书柜,蓝色的房顶,粉色的墙纸,粉红色的床单,书桌上的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
再后来,学习忙碌起来。第二年,吴迪听说,欧阳歆考到省城读高中了。
三年后,吴迪考上了中国农业大学,他实现了自己的逆袭梦。该上大二的那个暑假,他约了几个初中同学想去看初中老师,老师在电话里说,欧阳歆考上四川大学了,他们一家去旅行,随便把她送到大学。
吴迪放下电话,长吁了一口气。他忽然觉得心头很轻松,他恍然大悟,自己应该已经放下了,在他心里,欧阳歆的模样早已模糊,其实他暗恋的并不是那个具体的欧阳歆,而是少年时一个美丽的想象,一种美好的期许,一份纯真的憧憬。
想到这儿,他笑了!
二十岁的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儿了,下午他对爸爸说想借开他的车,爸爸二话不说就把钥匙给了他。
回家路上,吴迪迎着西天美丽的晚霞,再次听《那一天》这首歌时,他内心的悲凉情绪淡了很多。
有些人,即使遇见了也注定是要错过的,很多时候,我们牵念纠结的只是过去的幻影,不如就此别过,走向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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