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吉
1
朝凤路,上海市第三人民医院精神科,107室。
这是我现在的住所,我守着人类的秘密在这里躲藏了十五年。
“诶,墙边的那个,出来吃饭了。”门口的护士小姐的一双朝天白眼释放着对我的不满,而我已是一个过了半百的老东西,我被她尖利到刺破耳膜的嗓门拉到门口。
实在的,我是一个无病的正常人,我只不过被吓了一下。但,我情愿在这儿待着。在外面,我看不到可以称之为人的动物,那里实在是太危险,活着也太孤独,至少,这里的人脸会异常的清晰。
“去,把07号叫出来,有人来探视他了。”医生的猴子脸上挂着幅玳瑁金丝镜,他正是一位假扮着人类的愚蠢猴子。他的目光射过厚玻璃片扫向饭堂,那简直像在巡视一群畜牲。
护士又朝我走来,我等着她尖利的嗓门向我发声。
“诶,你,跟我出来,外面有人找你。”她冲我上下扫荡一边,带着些许的嘲讽说道。
“呵!你的好运到了”我实在不善于去分析人的动机,我就当她在忠诚地祝福我好了。
我吊着嘴角的饭粒和领子上的油汤,如同罪犯一样被押解赶往下一个牢狱。我很好奇,在下个牢狱里会有谁在等着我们。我也奇怪,都这年头了,还有谁会惦记我这个老不死的。
探望室里,一个介乎于女孩和女人的身份之间的女性优雅端庄地坐昂贵的楠木椅上,而她对面的樟木板凳大概是为我准备的吧,她脖颈上的那条坠着三道环形戒指的白银项链描绘着她细长锁骨的弧线,任谁也不会想到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富人会进来这样的场所。我也诧异我的人生里会被“angle”光顾。
她从楠木椅上起来,她身上的麻花棉裙渐渐在我眼里深刻,这令我感到恐惧。
“叔叔,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小茹啊。”她的亲切突如其来,让越加恐惧接下来与她的谈话,我并不想回答他,装疯一向是我的特长
“小茹,哪个小茹,是会吐泡泡的小茹”我及时地朝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吐去唾沫,正好吐中了她胸前的那朵鲜红的花上
“叔叔,你认得这个哨子吗!”她向我举起那把竹子做的短哨子,极其得意地看着我。
我像疯子一样摆着头,嘴里的咸水丝摔在我脸上留下一道道印子。
“呼呼呼呼呼…………”女孩儿在我面前开始他的演奏,她是个高超的阴谋家,就连一个装睡的人也无法继续的伪装,我在曲子的逼迫下醒过来,但我极其抗拒关于这个女儿的记忆再度占据的脑海。
“不,不,不,你根本就不是,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杀死了我的小茹,是你们杀死了他,你们这群坏人,你把小茹还给我。”
我近乎疯狂地去摇晃,捶打她的细弱身体,她制止保镖想要拖走我的行为,反而靠得我更近些,她在做赌,向我赌而赌注是她的生命,是的,在这样的赌局里我是永远不可能赢的,因为我依旧是一个人性残存的精神病患者。而在一旁观战的医生也快要按捺不住他手里的针管而向我扎来,终于我晕倒了。我多么地庆幸。
当我再次醒来,那已是黄昏了。
“叔叔,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是我这个做侄女的不够孝顺,今天,我是特意来接你回家的。”一台摄像机在她与我的脸谱之间来回转换,她湿润的双眼像个地道的孝女般望着我,我却只能木讷地回应她的深情。我不是狠心,只是我分明看到了她脸上的人皮比多年以前又厚了几层。
我无力地合上眼,一切恐惧又向我袭来,许多的噩梦随着一声巨响血淋淋地碎在了我的眼球上。
2
草丛里的木凳上,轻轻盈盈的喘息声在蛙鸣虫叫声里若隐若现。夜风摇晃着树叶,男人摇晃着女人,男人的手在女人胸前臀后使劲地忙碌着,他的金戒指是那么的打眼。这样赤裸地撞击,我只有所耳闻,却从未身临其境,我的眼神穿过叶隙在两具肉体上滑行。而我作为男人的象征不知觉里有了反应,还残存地羞耻心支使我别过头去。
“小叔,你怎么在这儿,妈妈找你很久了。”我不知道小茹什么时候来的,她的眼睛在夜风地吹拂下凉意更深,我赶忙拉她离开,深怕她看见我的偷窥。
姐姐从未停止的在翻找,这是不出门的她唯一能得知丈夫与女儿动向的途径。
那张照片也被取了下来,我的姐夫正待在上面,他的头发发着油光,漆皮皮鞋打着高光那只金戒指还是这么打眼,他的脸是不容易识别的,看久了甚至有一点血肉模糊的感觉。
事端便是从这张照片和这张血肉模糊的脸开始发展。
姐姐摊开她手里的麻花布,一个三道环的戒指沿着布沿边滚落下来,那是一条麻花棉布长裙,裙子领口已被撕破,下身的裙摆也零零落落,被撕了个粉碎。胸前是大朵大朵的暗色,一种隐晦的血腥味在被压抑了很久之后释放出来。
姐夫适时地推门而入,他的确不容辨认,他习惯勾着长腰,疲惫着身体从外面回来,但其实他的眼睛里却精神抖擞。
姐姐是个从不讲谈判技巧的泼妇,尤其是在猛然发现一个被隐藏地秘密,在这里住扎了已有半个月的我已经嗅出了枪支弹药的气味。
“陈冬,这是你的吧。”
“嗯。”
“你又去做了那种事对吗?”
“嗯。”
“你当初不是保证再也不做了吗?”
“嗯。”
“你给我说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简直不是人,就空有着一张死人皮。”一挥手那条麻花裙边砸在了姐夫脸上,姐姐脸上的太阳穴青筋快像熟到裂开的豆子般,这样的质问我似懂非懂,我本想上前做个和事佬安抚一下两下,一双冰冷的双手却像等待很久般地拉住了我。
“小叔我们去楼上吧,上次你教我的口哨还没完呢。”小茹哀求的声音让我想起这个家还有个孩子出现,然而,我却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孩子的害怕,那汪死水要比我想的还来的可怕。
我还是跟着这孩子走了,我警醒着双耳,听着楼下的风吹草动,却始终没有一点动静,在教她吹了一小段之后,我就实在待不住了。
“小茹啊,今天我们先练到这,以后叔叔再来教你,可以吗?”
“好。”小茹的点头应声让我忽的起了怜悯的心思,她是这样的听话,任谁也不该伤害她,我该为她做点什么的。
楼下的客厅,已然没有了两人的行迹,争吵声渐渐地在一个盒子里被关上,我靠近那扇虚掩着的房门,试图窥看两人的动向。
门隙里只有一个男人的背影,他和我的姐夫一点儿也不像,他只是个没进化的兽类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青瓷花瓶,猛地朝他身下砸去,大朵大朵的殷红开在他的身上。
我见多了夫妻因出轨而争吵的事件,但没遇见过这份诡异的安静,我感到非常的不安,我离门更近了一些,我胆小到不敢去触碰到门,我能做的只能站在门外去窥看。我将门的口开得更大些,我的姐夫骑在那具死尸身上,他向那张血肉模糊的面皮伸出双手,他竟然将那人脸从耳根处抠起,然后彻底撕下戴在自己脸上,手来去反复地抚摸着,那张人皮竟融进他自己的脸里去,他似乎愈加精神了,脸部的扭动也愈加自如了。我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支撑我的身体去直视这一切,我慌忙地从我身上去掏手机,可我的手抖来抖去却怎么也抖不进裤口,当我好不容易捞起了手机,我却在没有了力气摁下“110”这3个数字。
我用我仅存的意识睁起缝样的眼睛,她来了,穿着那身棉布裙,她手上的刀子毫不犹豫地刺进他父亲的身体,父亲还来不及看清刀的始作俑者就一头栽进了那具女尸身上,她和她的父亲做了同样的事情——人皮瞬间融进了她自己的脸上。
我忽然想起了关于那条麻花棉裙的记忆,那是我为她买的礼物,还有一条送给了她的朋友,我不知道她的朋友现在还活着,我只能确定我的小茹已经死去了。
第二天醒来,我便疯了,精神病院应公安局的要求接纳了我的存在,我在这里一躲便是十五年。
3
今天来的记者要比当年报道新闻事件的记者还要来的多上一屋,在所有人的眼里那不过是一宗普通的情杀案不过,就算是这两张人皮的消失也不足以引起任何的关心来,这早就是人们习以为常且人人都做过的事了。而在聚光灯的焦点里,所有的生命都比不上一个身份来得闪耀。
“现在这里没有了别人,你可以说说这么多年你都在干什么吗?”
我开口问了这样一句后,她却沉默了好久,阳光照进了她的眼里,我看不清这个孩子。
“这么多年,还不就忙着忙着过来了。”
“那样的事你还在做吗?”那双眼睛朝我瞪了过来。
“为什么不做?”她的反问在她看来似乎理所当然。
“可那连自己父母的人皮也不放过吗?”
“你住口,如果不是他们,我不会沦落成现在的这副模样呢!”我第一次看见那双浸在有月光投射的湖水里的眼睛有颤动的波纹,那沉静的面皮上有痛苦挣扎的痕迹。
“如果你是被逼无奈,那你趁早把握拒绝的机会。”我无论如何不想看一个又一个的还在夹杂在社会的人流里做行尸走肉,那片荒原不应该由青春的尸体来做葬品。
“叔叔,明天我再来接你,我先走了。”她像只刺猬竖起了她的盾牌,她走的那样坚挺,没有一丝回头的意味。
第二天上午,我在几十台摄像机的看护下被押解到了另一座“牢房”。由于我的出现,政坛都热闹了。
有人对此评价道:看这位女候选市长多么有仁爱之心啊!以后要是她成为了市长,我们准会有好日子过的!
当然还有另外的一批人认为这都是政治手段,都是作秀。
但,也听说,没等两天上头就下了通知——市长人选已定。
没有人问我的故事,也没有人问人皮的事,我颤抖着手写下这篇故事,我要人们知道我们活得多么可悲,明天,我将又被我的侄女带到一场慈善晚会上去,我怕我再没有多的时间来记录真相了。但我也知道没有人会承认这个真相——人类在通过吸食人皮求得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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