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志刚
昨天早上,我从医院离开时,看着病床上已经失去意识的大伯,突然间发现,在时隔五年之后,第一次这么真切的面对生离死别。
我与大伯,整整相差了50个春秋。所以,关于他的过往,我知之甚少。整个家族里,关于他的故事,最终都被描绘成一个脾气暴躁、甚至有些不羁的倔强老头儿形象。
我少时离家求学,尽管学业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但是却无形中造成了一个现实,那就是开始无意间剥离了与这个古老村庄的诸多联系。现在,平均每年也许在家也待不了几天。每次回家,在村里路过时,看着那些儿时熟悉的面孔,如今早已经变得无从辨识。
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东西都变得逐渐疏离。然而,今天早上,就接到哥哥的电话,大伯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
从我记事开始,接连遭遇了外婆、舅舅、大姑的离世。但是在遇到这些事情时。要么是过于幼小,要么是求学在外,所以并未真切体验过人生的告别。而今这次告别,却显得或许真实,真实到我居然无从面对。
大伯的一生,于我来说,太过久远,因为毕竟我们之间相差的已经不止是一代人了。对他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他那高高的身影、声如洪钟的嗓音、一双粗糙的大手。
直到今天,才从姑姑的口中听到,当初大伯年轻时居然还坐过牢。我想,他的所谓坐牢,应该就是改革开放初期前后,那段关于投机倒把的“紧缩”政策不断徘徊的后果。
总之,关于他的一生,以及父亲他们兄弟姐妹几个的一生,除了我出生后感受到浓浓的爱与他们从不言说的辛劳以外,似乎并不了解到其他一些。
所谓的代沟,以前以为只是沟通的有无。而今才明白,原来那些曾经横亘在两代人之间的代沟,其实就是源于时代的久远而已。
所幸的是,大伯今年82岁,而且从最后一次病发到离世,并未遭受太多的病痛。尽管,他与所有的中国农村老人一样,一生都在与身体的各种病痛纠缠。
然而,压倒他们身上的那最后一根稻草,其实都与此前一生的所有辛劳密不可分。但是,我们旁观者依旧固执的相信,最后一个重病时,他没有过于煎熬,就会从心底自我安慰:其实他也并未遭受太多痛苦在这最后的时刻。
大伯与大大(大伯母,河南黄河以北习惯称大爷、大大,其实就是伯父、伯母)之间,几十年夫妻却总是伴随着争吵甚至是打架,更因为大伯的脾气暴躁,所以大大似乎从不曾引人注意过。
在灵堂的旁边,大大独自一人在曾经与大伯一起生活过的那间瓦房中,兀自劳作着一些无人注意的事情。没有人来得及关注这个年届的八旬的老太太,当面对曾经恩怨过五十多年的那个人,突然间离开时,她该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今天来到家,在守灵时,听堂姐有意无意的说起,在大伯病重前,还偷偷给大大买过四条香烟(大大自己抽烟,大伯早已经因为病情的缘故自己戒了)。对于大伯这个倔强老头儿,一辈子以“欺负”老婆为政治正确的人来说,这个举动似乎也颇有深意。
还有一个细节,据说前段时间,大伯不断地对大大唠叨,“你的好时光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以前,我是从不相信什么灵魂、先知、来生之类的,可是从堂姐口中听到的林林总总,我想不是什么鬼怪乱神的缘故,而应该是两个人几十年来生活之后无形中积累起来的各种情愫。或许,不被人发现,哪怕是他们两个当事人,或许也未曾觉察过。
然而,这就是人生,这就是曾经被我们吐槽过无数次的平淡如水的日子,这就是我们曾经不屑于顾的那些被称为爱情坟墓的那个东西。
当时间走到终点的时候,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开始从这个乡村的各个角落纷至沓来。每一个从庄家地理回来的汉子、每一个从灶台前解下围裙的女人、家族里散落在各个城市角落里孩子开始赶着行程回来。
一场家族里老人的逝去,一个普通农村老人的葬礼,这是一场中国农村最普通的葬礼,悲伤与热闹俱在,分离与团聚同时,一切看似的光怪陆离,就这样在中国传统的沿袭下,天然的拼凑在了一起。
我是这场葬礼最直接的参与者,在没有男丁的大伯家,我就这样见证了一个八十二岁老人的离去,连同悲伤、热闹以及我以前从未见过农村传统。
我知道,在我以后的时间长河中的,还会不断地面对这种离别的场面。尽管很多时候必将充斥伤痛,甚至是绝楚,可是这就是生命的自然凋落,周而复始,无从挂碍,无从寻觅,无从隐匿。
甚至,那些曾经陪在我们身边的至亲们,就这样在时间面前,尘归尘、土归土。到最后,徒留些许已经被肢解过的记忆,在时光深处,被有意无意的牵扯出来。
葬礼,最后在一片哭声中结束,然后被喇叭声聚起的人群,开始逐渐散去。时光深处、月影之旁、心底之畔,情愫乱飞、思绪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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