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衣服

那位著名的中山靖王之后在一千八百多年前爆出过有名的金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为了表示鄙夷，我从不直接说他的名字，但常常按照这位仁兄的脑回路聊天。在我家女人的衣服不只是衣服，男人的衣服则指代女人——我常揶揄老公，可怜的紧，就这么一件衣服！我呢，就不同了，后宫佳丽三千，每天都要烦恼今天翻谁的牌子好。

老公问为啥女人要买那么多衣服啊？我说唉，真心不怪我们，做女人太难了，女人服饰品类多啊。比如说裤子，至少有短裤、中裤、七分裤、八分裤、九分裤、长裤吧，版型呢有阔腿有直筒有烟管有微喇有修身，面料呢有棉、麻、丝、毛、牛仔等等，风格呢有行政有休闲有运动有简约有文艺有复古，现在据说还有什么混搭风、高级性冷淡风，季节呢有春夏秋冬，颜色呢就更不用说了，反正这世间到底有多少种颜色，我是不清楚的。以此类推，裙子亦如是，西装亦如是，大衣亦如是，鞋子亦如是……所以你得怪商家，实在怪不得我们。佛说八万四千法门为众生除八万四千尘劳，女人呢大概也要有八万四千衣服为解八万四千烦恼，虽然因着这衣服又多生出许多烦恼来。最烦的是，永远少一件——还恰好就是你出门前想穿的那一件！

我早年爱着奇装异服，裤无破洞不穿，衣不另类不买，搞得自己跟丐帮几袋弟子似的，就差拎根打狗棒了，大有“衣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好不好看的我到很少顾虑，就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在人潮人海中呼啸而来，浩荡而去，快意哉！这大概源于我多年的江湖侠客梦。去年突然想起小时候好喜欢电视剧《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的打扮，想到淘宝上看看能不能找款类似的东施效颦一下，就拿出翁美玲的剧照来研究。越看越觉得那款式实在没比我女儿小时候喜欢的孙悟空那款虎皮裙好看多少，已被称作老妈的我穿上就太惊世骇俗了，遂作罢。

因穿奇装异服我常被身边人打趣。上班碰见领导，领导说：“今天这裤子的破洞比昨天的还多，这样下去太有损你老公的光辉形象了，把老婆养成这样，唉，太可怜了！”我说：“您呢，随便挤兑，他这个人名心早熄，利心不死！对于他最郁闷的是，什么无良商家啊，裤子都烂成这样了，还好意思拿出来卖，还卖这么贵”。

大人的打趣还好，可一笑而过，最怕的是童言无忌。（友情提示：以下内容男同学不宜，请自动闭眼）大概女儿幼儿园中班的时候，我弄了条哈伦裤，第一次上身出街，小人儿总盯着我的裤子看。我想是没见过这样的款式吧，遂问：“宝宝，你怎么总看妈妈裤子呢？”，答：“妈妈，你的小JJ是不是今天长出来了？所以要穿这样的裤子呀！”汗，老师是怎么启蒙的？好想撞墙，一边的老公早已笑翻。唉，如芒在背，立时觉得路人看我的眼光都暧昧了起来，好不自在，既不能呼啸，也不能浩荡了！一到家，那条裤子就被我扔进了冷宫里。

现在，当年的奇装异服基本都和那条裤子一个下场了。我偶有临幸之心，不是拉链拉不上，就是咋看咋别扭，只好道一句“爱妃啊，实在怪不得朕，咱们俩现在八字不合了呀”。闲置多自然是负担，每年我都要开展两次清理冷宫专项行动。老公看见了就会问：“这门户大开、翻箱倒柜地干啥呢？”，我总是忧桑地回答：“我的妃子们啊寂寞的长毛了！唉，都是朕的错，人生若只如初见就好了”。也想过遣散后宫，汉文帝、宋仁宗都曾遣散过宫人，我有啥舍不得的，然而并没有好人家肯收留我的妃子们（现在的女人个个三宫六院的）。捐赠吧，那么多破洞裤子、不着调的衣服，搞不好被捐赠者反到同情我，寄回几件像样点的给我也未可知。再说，人不免念旧，头陀不三宿空桑，一颗树下住三天都能生出感情来，何况是与我有过肌肤之亲的妃子们，她们在衣柜里又不争不吵不堕胎不投毒的，我怎么忍心断舍离呢！

话说这么多闲置咱以后别再买了吧，那自然是不行的。每年春秋两次大型选秀活动还是照例进行，平常也会偶遇个大明湖畔夏雨荷之类的。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些，动心的真是越来越少了，经常是空手而归。早年的我可是多情种子乱发芽，见啥都喜欢，遇见打折更是迈不动步，总一个贪心在作怪。逛街或上网生怕一件衣服沙子似的吹进眼睛里，不弄出来是不行滴，会不断地生烦恼。老公说烦恼即菩提呀，我说是的呢——挂在商场里总是个烦恼，挂在衣柜里就是菩提了。我这半辈子还没恨过哪个男人，如果有，那一定是马云。淘宝就是个潘多拉的盒子，一打开见的全是欲望，这浮世三千繁华，乱花撩人眼目，一不小心就迷了进去。好在有一天我幡然醒悟，如众所云这个男人不倾城不倾国的，我也不能被他回炉再造得倾国倾城，的确只是个让我倾家荡产的存在。

物质这东西，人在占有它的时候，其实也是被占有的，人生苦短，不是特别喜欢的去占有是颇不值当的。多未必是福，少反可尽其味、尽其用，多到泛滥少到匮乏都是人难以消受或承受的，都可能是通往自由心路的牵绊与阻碍。（富贵易淫、贫贱易移，不可不惕也！如富而好礼、好施，贫而乐道、乐天自又不同而。）所以既要惜福惜物，更要知道人身难得，懂得自己的珍贵。

千帆阅尽的我现在偏爱的是基本款，尤其是白衬衫白T恤，打扮得和老公越来越像两兄弟了。穿过幽暗的岁月，我们终于可以素朴面对着素朴。穿了多年的白亚麻衬衫被洗得旧旧的，软软的，与我相拥过的每一根纤维都有了岁月的温度，摩挲着那欲断不断的纤维与结节，我忍不住轻声对老公说：“虽然不再是燕尔新婚了，还请如兄如弟地走下去吧”！岁月如此静好，我决定删繁就简，我的妃子们终究逃不过被断舍离的命运。余生，弱水三千，我终于愿意只取一瓢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