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太阳 更喜欢你”
JUNE |4
/01/
凌晨坐在D楼心情很不好，考试周的焦虑天气的燥热种种人际关系的纠葛仿佛要吞噬了我。突然随机到阿婆说，轻轻的和声，回忆像是破闸的洪水，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便在这个夜里慢慢听，一遍一遍，所有关于奶奶的事一点点被勾起来，氤氲缭绕回旋脑海。
今天是奶奶的生日，想写写她。
/02/
阿婆说-陈一发儿
囡囡呀不要调皮 坐下听听阿婆说
这个季节天气转凉 地上雨水多
囡囡呀不要惊慌 过来听听阿婆说
睡个觉雷声过后 就能看云朵
囡囡别怕 囡囡别哭
快快睡咯 你静静听首歌
蛐蛐轻些静静安歇 月儿圆哟
你乖乖呀抱阿婆
风铃呀轻响 鸟儿轻唱 远处谁在和
亲了彩虹惊了云朵 我已成归客
囡囡呀你会长大会走很远会觉得累了
只要记得河婆话阿婆怎么说
囡囡呀你会困惑 慢些脚步别忘了
慢慢的你会明白 丢了的是什么
人生路本就是场 获得与失的选择
迷路时想想 当年阿婆怎么说
回头看看 雨水过后 云彩很多
来吧 阿婆帮你 偷偷摘一朵
等你老了 阿婆走了你要记得
把这乡音教会娃儿怎么说
把这乡音教给你的囡囡哟
回头看看 雨水过后 少了冷漠
来吧 阿婆等你还在那村落
/03/
小时候爸爸妈妈忙，我可以说是爷爷奶奶带大的，随他们住在一个不大但人口簇拥的镇子。晌午过后爷爷奶奶寤寐，我便在整个院子里跑来跑去 ——在葡萄树下看着蚁群爬来爬去，将枯木枝探进水缝，捞起不慎落水的虫子，看浅灰的乌云缓慢移动，在心里估算下一个响雷的出现。那时候翻箱倒柜，几本破旧杂志、阿姐高年级的教科书、爷爷收藏的正史，靠着翻阅与神游便能消磨整个下午。
小时候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爷爷奶奶最疼我，从不舍得打骂我一句，所有他们觉得好的东西都会留下给我。虽然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他们便是我小小世界的强大守护者。她会做我爱吃的菜，她笑起来很好看，她会织毛衣，会做小吃，好像世界上有的她都会。她不怕黑，她会在我生日的时候带来好吃的蛋糕，她会从她的屋子变出各种各样的好吃的给我。
小时候我特别胆小，很怕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点着灯，一下雷阵雨就特别害怕，因为天上的闪电看的清清楚楚。记得有一天晚上奶奶出去兜风，那天去了很久还没回家，天上电闪雷鸣，我在床上瑟瑟发抖。突然门开了是奶奶回来了，她拍拍我笑着说有什么好怕的，她轻抚这我我才安心睡着。
小时候去练书法归来的晚上，我坐在奶奶那辆三轮车上，吹着清冷的夜风。那时夜晚还不像城里灯火通明，映衬得天都是玉蓝色。坐累了我便蹦下来，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和街边错落的金属碎片碰撞发出清越的声音。有时候饿了，会在那个街角吃一碗炒饭，或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她看着我吃，眼睛里全是满足。
小时候经常忘记带伞，有天突然下大雨，放学的时候我看着外面的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突然看见爷爷撑着伞过来，雨很大，他的肩有点湿了，但我的衣服还是护的一点未湿，那时候爷爷的伞下便是最安全的角落。
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半年的时间无法走路也无法去学校，只能在家里凭着各式杂书打发日子。那时候奶奶会载着我去很好玩的地方看没有看过的风景。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写到他被妈妈推着离开那个让他发疯的房间，而我那些在家闲的发闷的光景便靠着奶奶的三轮车度过了。那时候她的车就像是一个任意门，可以带我去一切未知的地方。
/04/
中学的时候我去市里的学校读书，那时候寄宿的食膳条件并不特别好，奶奶每周会提前和我通电话，确定好我想吃的东西，坐上公交车来学校看我。那时候每周最快乐的时候便是奶奶来学校看我，初中不懂事的时候只知道向奶奶索要各样的东西，高中的时候开始心疼奶奶，什么也不然她带，可她还是每次都会带一些零食或者饮料。这一送，就是六年。
高中的时候学校周末休息时间不一定，有一次周末回来奶奶无意间和我说起，昨天你爷爷以为你要回来，在路口等了你三个小时，后来奶奶来找他他才回去。那时候爸爸经常和我说，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你干嘛非要他们接。他不知道我只是想让爷爷奶奶知道我回到这个小镇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是他们，他们一个人来接我，一个人在家里准备食物，那种守望是我和爷爷奶奶最大的默契。
爷爷奶奶喜欢夸我。小学时候勤奋而聪慧，得了许多的奖状，他们一张一张地抚平，贴在墙上。他们逢人便要夸他们引以为傲的小孙子，即便人家并不想听我到底是什么样子。高考通知书填了爷爷奶奶家的地址，那些天爷爷向我确定了很多遍，一直怕出错，通知书寄到的时候我在外面玩，回家的时候看着爷爷将通知书等东西摆的端端正正。
不知道其他被爷爷奶奶带大的人有没有这种感受，在生病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爷爷奶奶，我希望的是能让他们陪在我身边。哥哥总说让我少对爷爷奶奶使些孩子脾气，但他不知道在爷爷奶奶面前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我，我知道爷爷奶奶一定会包容我，所以我可以放心地做一个孩子。我曾试过用成人的方式和他们交流，但我发现当我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的时候，他们的眼里反而失去了光彩。为了让他们觉得他们很有用，他们还可以保护我，所以我每次回到家里还是把一切丢给他们，幸福就是感觉被需要。
/05/
之前写过一篇《食味》，说在异乡拥抱炽热的理想，老家的饭桌总让人挂肚牵肠，后来我吃过各式各样的饭菜，它们都不是奶奶做的味道。
奶奶不做土豆丝，是做土豆片，炖肉时的那一碗猪油，倒进滚烫的锅里，刺啦一声，锅中爆起油花儿噼啪炸起，不慌乱的放进葱花，煸香之后又放入切好的肉片和切好的土豆片，瞬间小厨房里的每一方角落都遍布诱人的香味。上火的时候，会想起奶奶做的鸡蛋茶，烧到沸腾的开水浇在打好的鸡蛋上，鸡蛋很快渲出好看的形状，沿着碗壁洒上一圈磨得浓醇的香油，捧着一大碗热茶喝下去，好像口腔里的全部火气都蒸发了。一个人饿的时候会想起奶奶煮的方便面，打成数瓣的火腿，流着蛋黄的鸡蛋，还有几片嫩嫩的菜叶，滑滑的面条，那是我吃过的世界上最好吃的方便面。
奶奶常和我说，什么时节要吃什么菜，她就像一员沙场秋点兵的大将，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厨房春夏秋冬的变幻。
/06/
去年，我来上海读大学的第二个月，奶奶中风。和奶奶通话的时候，我只感觉到她的不舒服，却没有追问下去。整个家里仿佛达成了一致，都不要告诉我这个消息，后来我再知道的时候奶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时候我像个傻子一样，走路走不稳，吃饭手抖，说话嘟嘟囔囔说不清楚”，我听到奶奶的话，差点泪如雨下。
那是我第一次怀疑我为什么要离家这么远，为了所谓的缥缈的梦想二字，不管身后两道不舍的眼神，仍然单枪匹马出发。我们这群踩着落叶上学的孩子，如果不那么坚持上学，在我们眷恋的土地上像祖辈一样终其一生，我们是否会多一些骄傲和自尊。在这个干净的城市，总是踩不到落叶，踩不到大地，踩不到路。一直以为爷爷奶奶还是印象里那两个意气风发的保护神，却不知道他们的背早已变得伛偻，头发开始花白，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以前经常板着脸的爷爷也越来越温柔了，岁月吞噬了他们所有的豪气。跟随爱心屋义工队去养老院陪伴那里的爷爷奶奶的时候，一直想到家里自己的爷爷奶奶也很孤独，而今人间恰逢六月天，树绿花红，可曾有人陪他们看吗？
想起这些，我很能理解祥林嫂抓住鲁迅，追问人死后是否有灵魂的存在。她希望有灵魂，因为想和亲人相聚。只要有灵魂，她就活得有希望，死得无畏惧。起初，我也希望有灵魂和所谓的另一个世界，如此，以后那些已逝去的不愿分离的亲人，都将重逢。可是后来经历病痛折磨的外婆去世后，我不愿意再有灵魂。有灵魂，不论在哪，都将产生烦恼，倒不如了无一切。有太多亲人离去便开始做场面的人，这时做得再好看又有何用，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如趁着他们在的时候将所有的遗憾都提前圆满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才是彻底的了了。
/07/
母亲生日的时候可以找出很多张合照，奶奶生日很惭愧我的相册里很少和奶奶的照片。唯一几张还是高考前践行宴的时候拍的，以前我总是嫌弃奶奶那个像素不高的手机里拍的我很难看，删掉的时候奶奶会很抗拒地说别删，以后我想你了还可以看看。我不以为意地说，说以后我再和你一起拍好看的合照，以后我把我的照片帮你存一些在手机里，以后我们可以常常视频不用担心看不到我。但事实是，我至今也没有和她拍过几次照，也没有帮她存过几次照片，说好的一周一次视频忙起来也会忘掉。
这次暑假回家便陪她拍照，给笑起来那么好看的她留在手机里，把所有我的照片D都存在她的手机里。再等我几年，便可以陪她看风景。
生日快乐，我爱的她。
ღ
晚安 世界和你
Goodnight
想在每个沮丧的夜给你一丝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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