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怒
燕朝南方的军队正在不舍昼夜地向北方行进,将领是一位年轻人。这人乃五皇子赵溯之姨弟,皇帝的亲姨甥黎明成。
黎明成字鸣之,是黎家独子,自幼养在宫中,前太子赵清亲自教导过。此人年岁不过十九而生得浓眉阔目,大耳宽肩,虽为壮士之像,但细致严谨,乃粗细皆通之人。
南方的军队向来不多,但也能成个支援,而黎明成受命之后,又临时召集了些人马,也没能招上来多少人。
自南北上,无可避免人员稠密的地方。黎明成率领军队行进时,可以看见那东家用了异域的瓷罐儿,西家穿的是外族的毛衫,大街上卖着北面而来的新鲜羊肉,小孩子们也捏着饱满的枣子和葡萄干,不顾大冷天儿的,往嘴里塞。
黎明成垂头前行。他知道“慎战”之重要性,打了这仗,这些百姓可要怎么办呢?
他甩甩头,赶紧摆脱了自己瞎想的思绪。
除此之外,他还能看见,百姓家的人丁好似并不算兴旺。本朝的田税不算苛刻,而苛政更是无从谈起,皇帝是更加更得节俭爱民,但只一点,对于男丁服兵役的要求过多。这家里一人读书,另外的男人就要去服兵役,也难怪女子都要会些赚钱的活计,才能更好维持。
这些男丁倘若死在战场上,家中还有谁来服侍老母老父,赡养子女弟妹呢?
日夜想着想着,军队就走到了郴河边,黎明成号令在这里休息一夜,之后行进。走过了郴河,就快到北方了。
他听说四皇子已经起兵了。虽说幼时曾在宫中读书骑射,但是四皇子他们好似并不与他亲近,反而故意躲着,他也没见这些皇子与其他哪位宫外男子亲近,就算是他的姨兄五皇子赵溯,也是沉默寡言的,后来听说五皇子纨绔不羁,这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了。
南方的男丁,此时有许多在言道麾下,停留在丹琼北部。丹琼的东北有一座小山,虽不如千济西方的山脉长和高,也能在大兵压境时稍微躲一躲。言道没想在这里躲什么,但是就驻扎在了这里,丹琼王布左棠敢忧不敢言,此时大燕部队若是两面夹击,正好像夹烧饼一样解决了他们。
从这座山再往北,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了。士兵们搭建营帐的速度极快,傍晚时,言道的军队在这最后的小山下,驻扎下来了。而只需从这里向北或东踏上一脚,都是千济的领地。
“你们的慧师仵留不是常去他布左棠那吗!他们怎么这么软弱,燕朝都杀到我们门口了!”千济王随克在帐中踱步不止。这人易急易怒,极为暴躁。“让他们把兵带到我千济的枕头边,难道就不怕我先和他决一死战吗!”
刺幽的副将布察加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虑不安。支援三河部落的人马还没能全部解决水源问题,而他马上又要带一部分人马去北面,以防鸱鸮有突袭。
“到时如果事态紧急,还请大王由东杀来,助刺幽一臂之力。”布察加坚定说道。
“若没有成功,岂不是丹琼和燕军围攻我们!到时候你们倒是安全了!”随克暴躁地说。
“没有成功,刺幽必定回击,我们对他们也是前后夹击,谁得到便宜还不一定呢。”布察加略想了想又说道:“大王您一定也和月兰狄有所交往,他们的阴谋诡计太过明显,和他们为伍捞不到好处,反而可能搭上千济族人的性命。布大王,您的一双小儿女被我们大王养得很好,他们也都希望刺幽千济永世为好。”
刺幽一族善学习,用中原之计策最为厉害,这套东西,是大王至将领都会的本事。
布察加还想再说什么,想了想又憋了回去,只好皱着眉头,重重地把杯子撂在桌子上。他叹了一口长气,还是说了句:“好吧。”
说起前些时间一直小动作不断的月兰狄,此时却好好地守着自己的地方,安静不语,叫人纳罕。
实际上,蒙真虽则将战线向西方撤了一些,南北拉长许多,但是在王族宫殿东侧,离军队近的地方,悄悄搭上了营帐。
这其实是赵妤和月兰狄商量的结果。赵妤提起“围城必阙”,刺幽极为特殊,在草原的十分中心位置,若几个部族全都对刺幽刀剑相对,这只困兽一旦发怒,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举动,反而是难以预测的。
月兰狄基本同意。“他贡赫家的环境如此好,兵强马壮,虽然在中间,这么看上去,也只有我们蒙真能对他有威胁,鸱鸮就算想打他们,也得翻过自家的山脉,等着他们来,我的烤羊肉都凉透了。”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像你说的,咱们不如冷眼看着,等他们打得焦灼,再一举出兵。”
“嗯,确实如此。”赵妤眼睛不断地从东至西,由南向北地扫着地图,四哥哥会走怎样的路线呢?燕朝的目标只有刺幽而已吗?也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举动,会不会威胁到他自己的性命?
二人经常看着看着,夜就深了,月兰狄就把赵妤拉回帐中就寝。只是他不知道,四公主一直吃着药,确保自己不会有孕。
这日有探兵来报,燕朝的人马在丹琼的北部驻扎下来了,离千济和刺幽只一步之遥。
赵妤连忙拿着木头棋子摆放,如今几派人马是你夹着我,我夹着你,只是再往北,四哥就要踏上草原了,一到草原,骑兵就有绝对的优势了。于是她又与月兰狄商量了,派快马壮士翻过雪留山,探鸱鸮的动作。这伊贺图未免太安静了,草原上已是风声鹤唳,山北边却是一片祥和。
言道将人马安排在丹琼的小山旁边,却没有要行动的意思。这位主将反而日夜逛山寻湖,还有事儿没事儿留两句诗。
丹琼与千济、刺幽的交汇之处,曾在诸王争霸之时,是战略要地,血染长空,山洞堆尸。也有人曾游历至此,留过句子:山无丈高骨堆成,水无尺深血满盈。只是这地如今已经沉寂许久了。
就这样安然无事了十来日,言道突然撒出一小队人马,唯十几人而已,皆着白衣轻裘,束带飘扬,骑着快马直至草原深处而去。
十几个少年踏过了千济的小部分领土,随克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只是也不敢有大动作,不只这是搞什么名堂。
少年直奔刺幽一族而去。到了草原上,已经能看到刺幽放哨望阵的兵卒之时,十来个人一字排开,飘飘扬扬开始撒东西。这放哨的刺幽兵不明就里,又看这些人仿佛并没带兵器,只好禀报了贡矢和另外几个副将。
“待我出去看看!”贡矢领一小撮人马,挂上佩剑弓弩,骑上战马,直奔外面而来。
不看则已,这一看可把贡矢气得够呛。十几个白衣少年撒的是纸钱!为首的一个见对面的刺幽人横刀立枪,已经捡起纸钱看了,便冲远处说道:“我们主将听闻四公主惨死刺幽,心痛不已,战事情况虽未定,派我们先来祭拜公主。主将有言,盼望公主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我大燕军队一切顺利,帮她报仇!”
这少年人小声音大,极具穿透力。贡矢听了顿时暴躁不已,又羞又苦又恨又恼,马也被他带着在原地打转儿。
“贡将军,我们不如直接杀了他们。”“不行!杀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崽子,还不被他燕朝耻笑!”贡矢恶狠狠地看着他们又是啜泣,又是“四公主”“四公主”地叫,纸钱洒了满天满地满眼。
“小子,待我问你们!你们主将这么有主意,没想到却是个缩头乌龟,连自己名字都不敢叫我们知道,我看是怕我们叫阎罗王直接收了他!”贡矢在马上朝前喊去。
“我们将军何曾惧怕报上姓名,只是低调行事罢辽!”那为首的少年又喊道。
贡矢见他们口风极紧,心下暗愁。
“对面的是黑河部落的首领吧?还不是你们大王一叫,就得过来,到时候你们部落的人都死光了,没有贡赫的指令,你怕是也难回去!”那边的少年又开了腔。
贡矢愤恨不已,猛一打马,掏出弓弩,正对白衣。旁边的兵卒见贡矢摆开仗势,也摆开了武器。那些少年也不慌张,慢悠悠地撒完纸钱,调转马头而回。贡矢牙都快咬碎了,最终也没有下手。待回到帐中,他满腔愤懑地和贡赫说了这件事。
贡赫更是触动心中之悲痛与愤恨,起身就要点兵。
“这些人竟然连我的身份都知道,满嘴胡话,当真气煞我也!”贡矢越想越来气。“大哥,容我出去一战,草原上的勇士可杀不可辱!”
听到这话,贡赫忽然冷静了一下。“你说他们连你的名姓都知道?”“可不是!还知道我黑河部落的事情,欺人太甚!”
贡赫心中漫起巨大的疑惑,这人竟然如此了解刺幽的情况。燕朝的武将向来就少,能长期在外的武将更是少之又少,如此之将士,除了他,贡赫现下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他慢慢坐下,开始觉得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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