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实
遥想当年,稍微能识文断字的人,没写过大字报者,或许不会很多;没看过大字报者,更是寥若晨星。
我不知道大字报上写的什么,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义愤填膺,仿佛化作红卫兵抓住我的辫子,又如同法海惩戒白娘子的雷峰塔压向胸膛。
我的大字报则平淡很多,像小石子丢进大海,波澜不惊。我酝酿了很久,写这张大字报的意义是自我批评,打倒所有左右摇摆的自己。还是先讲故事吧,更真诚的说法叫戴帽子。
我的祖上有个唯一的秀才,名字记不清了。过年的时候,我给他的坟冢烧过纸钱,每次都磕三个头,以示尊敬和缅怀。
大字报的过人之处就在于发掘你还不是人的时候背负的罪名。可惜祖上不争气,我还算清白,我儿子就不行了,他爹上过大字报。
我就是我儿子的爹,但我还没有儿子。我给自己写大字报,这不是害他吗?我昨儿晚上托梦给他,告诉他只要不告诉别人,这大字报就是传家宝。
我就是个小人物,努力奋斗是我,畏畏缩缩也是我。我不能在飞黄腾达的未来和一贫如洗的以后忘记此时半死不活的样子,所以帽子来了。
这是一座小山,外地人很少来过。我们当地人叫它大坨,山如其名,那是我儿时的乐园。山坡上种了很多庄稼,杨柳树散落其中,东北角上就是我的秀才祖宗。
我离家很久,大坨被开发的重新焕发生机,名字也改了,听说叫牛头山。你咋不叫牛粪山呢,我一直耿耿于怀。也许我该编个关于牛魔王私生子的传说写在大字报里。
这就是我的家乡啊,我不是大山里渴望知识的女娃,只是小山坡上哼信天游的小子。那时我没有远大抱负,只不过想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我游荡在田间地头,无人问津,光着屁股在池塘里和水牛一起洗澡,牛头又大又硬,活生生一大坨。冬天我喜欢在冰面上打跐溜滑,可惜水牛不能陪我了。
进入学堂,我找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兄弟,也有姐妹。那时候没有女汉子和娘炮,只有一群疯跑的和几个跳皮筋的。我当然是疯跑的,从小我就对跳皮筋的男生嗤之以鼻。
我在学校里的任务就是谋划放学后的安排,老师们总是想方设法搞破坏,我因此受了不少皮肉之苦。我要在大字报里认错,喜鹊妈妈对不起,我曾经拿走你三颗蛋,李婶对不起,你家菜园里的黄瓜是我摘的,不是狗吃的,语文老师对不起,你的自行车轮胎是我扎坏的......
我知道这些惩罚我侥幸逃脱了,可是现在我却寝食不安,我的罪行真的罄竹难书。可我是个孩子啊,你们不能像对待顽固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一样对待我。
从学校返回老家的大巴上,我遇到了小学的女神,当时不叫女神,她是大家公认的长得最好看的女生。我们聊了很多话,回忆小学的往事,她还是那么美,尽管她有男朋友了,快结婚了,但我还是觉得开心。
刚刚她先下车,我在车上偷看她提着行李,她的父母来接她,很幸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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