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最近慧田哲学针对爱好者们,发起一次「爱与哲学」的访谈活动。在德国生活多年的心言先生,对此深感兴趣。本文是他对本次活动的观点及看法,在此表示感谢,同时希望有更多朋友参与此次对话。
今年八月在北京举行的第二十四届世界哲学大会创造了一个记录:大会报名参加者近八千人,而且最后还不得不拒绝了一些想要报名的人。这至少说明,哲学,时至今日,依然不失为人们之挚爱。
也许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最近慧田哲学微信公众号向其读者提出了一系列很有趣的问题,这些问题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哲学之爱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问得有趣而且颇有些份量,但应该如何来思考和回答它呢?我想,至少我们不应该简简单单地认为,是那些伟大的哲学家和他们伟大的哲学思想使这八千人,使全世界不可胜数的人,都爱上了哲学。否则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在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位哲学家那里,他对哲学的爱又是从何而来呢?
哲学固然有其漫长的历史,但是,这历史总不会长于语言的历史吧?更不会长于人的历史吧?实在不能设想,人与哲学会同时出现在大地上。若依我说,在人类之初,在人类语言之初,无论有什么都不可能也不应该有哲学,哲学一定出现于人之后,出现于语言之后,尽管在那之后,哲学不仅在人群中出现,伟大的哲学家不仅不断地在人的历史中出现,而且一直到今天,它依然在我们之中生机盎然,他们也依然不断地出现并创造一段又一段新的历史。
如果以上所说是合理的,那么我觉得我完全有理由设想:
如果有一天,人类现存文化突然全部丧失,人们甚至要重新创造自己日常交往所需的语言,即便如此,或早或晚,哲学依然会回来,依然会再次来陪伴我们在这大地上生活。
基于此,我想我们应该推导出一个结论,应该可以说:哲学之爱的根源在人本身,在人的本性之中,而哲学家和哲学思想只是那原因的结果,只是这根生出的枝叶和这源自向外的溢流。
既然如此,上帝在一开始就把对哲学之爱造为人的本性之一,那么,热爱哲学也就是我们对自己生命的珍惜,就是在真正地做人,就是在「努力极尽我们的自我」,就是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的那一份自由和平等,因而也完全没有必要以后天的任何什么东西为前提或条件。例如:
我们所受的教育不应该成为我们对哲学之爱的限制;
我们所从事的职业不应该成为我们对哲学之爱的限制;
我们所处的社会地位不应该成为我们对哲学之爱的限制;
我们所拥有的能力不应该成为我们对哲学之爱的限制;
……
同样,我们不应该问“为什么爱哲学”或“爱哲学有什么用”之类的问题,因为,如上所述,爱哲学并不是在做事,而是在做人。
大家都知道,“做人”其实并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古往今来,有无数人,不仅是我们普通人,也包括那些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们,做来做去,最终并没有把自己做成人,而是把自己做成了工具,做成了种种“物”的不同工具,做成了种种“人”的不同工具。然而,我想,既然上帝把对哲学之爱造在我们的本性里,想必其本意并非是让我们去做任何一种工具,而是希望我们能够做一回人,想必做人之可能性就蕴含在这对哲学的爱之中。因此,如果不爱哲学,我们不仅辜负了我们自己,也实在太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话说回来,爱哲学应该并不等于“学哲学”或“做哲学”。一方面,可以肯定地说,不论是哲学博士还是哲学教授,都未必一定就不是“物”或“人”的工具,另一方面,同样可以肯定地说,哲学离我们普通人也未必就那么遥远,爱起来也未必就那么艰难。至少我们每个人都应该理解,对哲学之爱并非是给人生额外加上的一件负担,恰恰相反,它就是人生本身,就是人生的每一个组成部分,也是人生的全部。
既然对哲学之爱是任何和每个人的天赋天成,本性本色,那么这种爱本身,便与任何已经存在的哲学概念毫无关系,与任何已经存在的哲学方法毫无关系,与任何已经存在的哲学体系亦毫无关系。而且,每个人,无论是谁,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可以是,也都可以不是,对哲学的热爱和成就。换句话来说,对哲学之爱无非就是上帝在要求我们每个人,都要诗意地生活在大地上。这应该是我们每个人,无论是做皇帝还为乞丐,在此生此世中独一无二的权利和义务。
上面这些话并非我一人之说亦非今日之说,西方哲学可以为此作证。西方哲学起源于两千五百年前生活在古希腊的一群人,而那些人,即便在两千五百年前,便已拥有与我们相同的信念,并因此他们定义说:哲学就是对智慧之爱。也就是说,对哲学之爱其实就是对人自己的智慧的热爱。这种热爱应该是我们每个人,无论是做哲学教授还是目不识丁,在此生此世中独一无二的权利和义务。
值得额外说一句的是:很多人虽然都知道“爱智慧”这句话,但他们中的大多数最终只理解了其中的“智慧”这一个词,却忽视了,甚至无视其中的“爱”这个字,从康德一直到维特根斯坦都是这样的。因而西方哲学,在古希腊人之后两千多年的发展过程中,一直没有离开逻格斯中心主义,直到叔本华,特别是到了尼采,事情才开始有了转机。其实这个“爱”是其中最不可忽视的部分,因为“爱”与logos相比,甚至与“智慧”相比,离主体更近,近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当然,如果只有爱而没有智慧,最终结果可能会是碌碌而无为。但是,确定无疑的是,如果没有这个“爱”,智慧一定没有生命,一定没有动力,一定会懒散怠惰,因而也就一定会一事无成。
当古意大利的波埃修把哲学定义为“爱智慧”,他实际上是把“爱”放在“智慧”之上。一个人可以智慧,但爱的并不一定是智慧,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东西。同样,一个人可以不那么智慧,但依然可以全心全意地去爱。
不是智慧使爱神圣,而是爱使智慧神圣,使哲学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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