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忆开始,全村人突然“统一”爱好上了种橘子,橘子树慢慢地就长满了我们村的所有山头,一些原来较为荒凉的地块也被这种经济植物“覆盖”了。
我的童年就是在这些橘子树之间穿梭中度过的。那些伸手就可以摘到的橘子,成了我小时候吃得最多的水果。在烧鱼的时候放几片橘子皮,味道好像特别不一样。而每年卖橘子的那些日子,我们村特别最热闹,感觉和过年差不多。
那个时候,农村里大家都相对较贫穷。一旦有“赚钱”的机会,大家都会一哄而上。种橘子就是这样。橘子多了,价格自然就下来了,加上农村里的有部分人比较盲目,只管自己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往往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互相排挤和压价,结果便宜了“奸商”。
小时候的我,看到村上有几个脑筋活络的人,把一些“收货商”带到村上来收购橘子,那场景,我总有一种“汉奸带鬼子进村扫荡”的错觉。
那些带路的人,无形之中有很大的权力。比如,每年收橘子的时候,他们可以给那些“收货商”暗示,这家的橘子好,那家的橘子差,而事实上并非如此。这使得到最后,村里的人为了自家的橘子能早一点卖掉或卖个好价钱,不得不“违心讨好”那些“带路的”。
但村上,总有几个“硬骨头”不吃这一套,他们不肯和在他们看来是“汉奸”的带路的人套近乎。于是,到最后没办法自己去找人来贱卖,甚至有的橘子烂掉了只能倒在路边的沟渠里,那种腐烂恶臭夹杂着令人心酸的味道,被风一吹,可以飘出去好远……
卖橘子的时候,“收货商”夹着包、背着手,往后梳的整齐发亮的头发里飘散着浓烈的、让人闻起来想呕吐的“香水”,墨镜遮挡了那双不屑一顾的眼睛。他们在“带路的”的“引见”下,到农户的家中去“看货”。农户们则有些在家翘首以盼,有些则跟着“收货商”们挨家挨户地挑,我们这些小孩则就喜欢热闹,跟在他们后面,叽叽喳喳地开心极了。
到了农户家中,“带路的”略显傲慢地从橘子堆里很随意地挑出一个,熟练地剥开,自己取一瓤“品尝”起来,感觉味道不错的,就殷勤且满带微笑地递给“收货商”尝一口。此时的农户一般在边上陪着憨厚的笑,希望“收货商”们可以给个“好价钱”。如果味道不好,脸上皱眉加酸爽的表情一览无余,“收货商”看到后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就在他们准备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农户就会赶紧地捡起一个橘子,迅速剥开递给“收货商”,然后一边紧张地讲:“刚才肯定正好那个不好,其他都还是不错的!”用几近央求的口吻对他们说。有时,这个办法,能起效果,“收货商”就故作姿态趁机向下压几分价钱,然后语气坚定毋庸置疑的样子,让农户也不敢多说什么。
此时,“带路的”不失时机且略带训斥地补上一句:“还愣着干吗?赶紧搬橘子啊!”于是农户们就匆匆忙忙招呼家里人和帮忙的人一起“愉快”地搬起了辛辛苦苦忙了一年的果子。
农户们,在搬橘子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一来这是忙碌了一年才收的果子,有感情的;二来急了用力过猛,破了、坏了,就是损失。从给橘子地锄草、松土、施肥,到给橘子树修枝、选果、治虫,一道道工序,都凝结着农民的汗水,可到了最后收成的时候,还要小心收剪,包装,储藏,这些步骤一个都不能马虎。
但精心呵护下的“娇贵”橘子,最后能不能卖出个好价钱,完全看天吃饭。有几年,连成本都收不回来。甚至也是倒掉,我家门口的那个我曾经在里面游泳的池塘,则成了村里人倒烂橘子的“好地方”。而农户们却依然乐此不疲,因为他们满足于卖掉橘子那一刻“数钱”的感觉。
收了东家的,又收西家的。全村人沉浸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中,农户们陆陆续续地把橘子送上了“收货商”的车。大家好像把自己养大的闺女送出村一般,前呼后拥地陪着车子慢慢向前,直到离开村口很远。那场面好比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来了亲戚般热闹非凡。而几个“硬骨头”的则在一边猛地抽着旱烟,一副嗤之以鼻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现在村上条件好了,橘子树死的死,残的残,有些树上爬满了藤蔓把橘子树活活闷死了也没人管。农民爱上了出门打工,对靠种橘子赚钱已经没有一点兴趣了。
不知离开土地的农民,什么时候可以重新爱上那片曾经让他们乐此不疲的热土。
2018年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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