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就是一道出口、一种释放,说出人世的悲欣、命运的幽微。
——陈年喜
小时候,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微尘到底是什么样的,它们会存在于哪里?
当我无意间被悬浮于阳光与空气间跳动的微尘震撼到时,已经人到中年。
某个冬日的早晨,和煦灿烂的太阳光像往常一样,透过窗户,一点不客气地占满了西屋的角角落落,我抖落起还带着些许暖意的被窝,原本以为很洁净的空气,肉眼根本看不见的微尘,就那样在阳光的照耀下,跳跃着、颤抖着、翻滚着,没有根基的悬浮在我眼前——它们是那样的渺小,渺小到如果没有阳光,你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它们数量惊人,庞大又卑微的存在着,庞大到你数也数不清,卑微到被排除在正常的肉眼可视范围内;它们又是那样的飘渺无力,吸尘器调到最小档,就被轻而易举的吸走,再也找不到曾经存在的痕迹。
《微尘》这书名取得好。
世上就有无数无数像微尘一样的存在。
平凡平淡,一个安稳的家,一份可以维持家人正常生活的收入,农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求富贵,但求安稳;城市居民的国家法定节假日,周末休息,比较富裕舒心的生活,通通与他们无关。
他们居无定所、风餐露宿,他们饥一顿饱一餐,干一次活拿一份钱,有时甚至白白付出,因为遇上了无良老板。他们的游离于社会的最底层,活在家人们无尽的担忧害怕中,他们每天都在悬着的刀口上讨生活,一旦钻进矿洞,是生是死,只能由那矿洞塌不塌来决定。
我们能听见能看见的矿难,都层出不穷,在那些我们看不见,听不见的角落呢?还有多少低微的沉痛的哀伤,从来不曾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改革开放几十年,欢天喜地,全民幸福,我想拨开层层的身影人群,找寻书中那些顽强求着生存的人们的身影,看不见看不见,他们从来不属于那些可以上得了台面的地方,他们只存在于极少数自发用笔端记录下他们幽微短暂人生的让人难过、心酸、心痛的文字里。
本书作者陈年喜,就是这样难得的、独特的存在。他1970年,出生于陕西省丹凤县桃坪镇金湾村,在矿洞里当了十六年爆破工人,看到了无数卑微渺小,尝尽了人生的悲苦无奈,写下代表作《微尘》《活着就是冲天一喊》《炸裂志》。
十六年,点燃导火索,转身,奔向可能安全的藏身之地,也可能被太过于迅速燃烧掉的导火索引向了轰然爆炸的炸药,失去知觉,甚至没了性命……
安稳?惬意?舒心?
在他们就是奢侈!
轰然倒塌的矿洞,不知道在哪里被炸得碎片四散,哪里就是他们的归宿。就算拖着病殃殃的被矿侵蚀掉的躯体,在家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们也就最多被腾出空闲帮忙张罗后事的村民,简简单单掩埋于山里地里某一个漆黑的洞穴,逐渐被人遗忘,他们仅有的那么一点点存在感便会被不停奔向前方的河流,拍打冲刷得没有了半点痕迹。只是世间多了一个又一个,从此没有了父亲或者母亲的可怜的孩子。
……
渺小与灰暗的存在,潮湿阴暗的生存环境,那么让人心疼,却又那么真实,戳刺着人心。
什么时候,这世上能光明多一点,苦痛和主宰不了自己生命的存在,会少一点?
曾经受过很多很多苦,便看不得别人受苦。
虽然读的只是文字,却也是一条又一条为了活着,就算没有尊严,也要勤劳坚忍勇敢活着的鲜活的生命,看着他们下矿干活,看着他们割那能夺人命的漆树,命不由己,我的心很疼很难受。
那种身不由主没法选择,那种活着只为钱只为老婆孩子能吃饱穿暖上个学的无奈无助的生存状态,真的让人感觉到无尽的悲哀与无助。
书里讲的一些事,距离现在有几十年了,那时候的贫困,是集体贫困,大家都苦。时至今日,我们国家还有六亿人,每月收入低于1000元,在物价房价高涨的现如今,这又是一个多么庞大的贫困的存在体……
陈年喜说,“突然想,世界和生活从不慌张,慌张的是被世界和生活押解着的每一个人。”
太阳总是东升西落,土地总是默默无语,冬天总会过去,春天一定会来。只有几十年寿命的人,匆匆忙忙,拼死拼活,为的到底是什么?是啊,为的到底是什么?有些人或者为权为名为利,为了更加奢侈的生活,而有些人,只不过为了一日三餐得以温饱,为了家人居有其屋,冷有其衣,为了嗷嗷待哺的小娃娃,为了背着书包走向学校的大娃娃,能有机会公平的接受他们原本该接受的教育。
有些人,虽然可能一辈子,都是在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慌慌张张卑微渺小的生活,但是,他们的初心、他们的期盼和爱,他们努力地付出,都值得我们尊重和敬佩。
正如我自己,微微渺渺的活着,也努力地发散着微光,温暖自己,照亮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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