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间风月谈：最难风雨故人来

厨间风月谈：最难风雨故人来

　　　——人生中，有多少东西经得起“此去经年”呢？

　      厨间四君子——生姜篇

　　　　　　　　一

　　虽然老姜貌丑，但年轻时候，也曾俊过，新姜上市时真够得上美人胚子，姜尖上一点娇红，不多，就柔柔纤纤的一点，衬着水灵的嫩黄肤色，好不清雅端庄，是唐朝仕女樱桃小口的魅力。今年春天我在菜市场遇到一个老人，买了一大堆鲜黄的姜，切片腌糖姜用，说到腌好的滋味，他眼神放光：“早上起来，夹一筷子配粥吃，爽。”我不会腌，常买现成的糖姜片，姜片表面一层雪白的霜糖，甜中带辣，别样的滋味，是我晕车常备用的灵药。

　　姜入菜入汤入馅妙用无穷。广东有道名吃叫“姜撞奶”，是使姜汁加牛奶来做的，美味非常。姜就是姜，不是巧克力，不是苹果，它辣中有涩，毫不甜蜜，要知己者才懂得它的好，要知己者才使用恰当。

　　它的涩辣味是独特的，甜味可谓人见人爱的，很容易引发人的贪欲，甜的美对人有阿谀奉承的嫌疑；而来自姜的涩辣却是理智的，实在的，它不卑不亢，忠厚待人，乍一品似乎难以接受，但与它相处久了的东西，无不浸渍了它的好处，使诸物腥的不再腥，凉的不再凉，甜的不再腻……它的好，须此去经年，慢慢品来。

　　姜之于我，缘分非浅，每月常用姜和红糖来解救如期而来的疼痛，那时候若在厨房里看不见姜，心慌得要命，呼它来救急的时候，看它皱巴巴的皮肤，不规则的体态，一姜在手，如获至宝，看不出它一丝一毫的丑陋，而只觉得它的憨拙如此之好，肯为我粉身碎骨救我于难中。家里有姜，心中不慌。

　　姜因药用被古往今来的医家配入各种药方，它最廉价的入药，带来意外而惊喜的疗效。“

　　　　　　　　　　二

　　人不仅心灵缺少温暖要害病，身体内部缺少温暖也会引发疾病，需要姜来为之赴汤蹈火。

　　如今的菜市场，姜被分成两种，被处理得颜色明亮的，价格低；而没有被处理的姜颜色重，价格反而高。居家的人都知道，越是没有被乔装打扮过的东西越质朴，越原味的东西越地道，如今质朴纯真的东西是难得了，就像姜，其实无须人为美化，美化的不是好姜，经不得“此去经年”的锤炼，“老”是姜不能替代的优点。

　　姜没有大葱的好身材，没有大蒜的玲珑模样，没有花椒的小巧精致，但它是惟一经得起“老”的，越老越有滋味，晒干了，磨成粉面状了，姜味还是丝毫不改。没有人吃老葱老蒜老花椒的，但姜的老，却广受人的敬爱。

　　人生中怎么可能没有“姜”这样历老弥深的温暖存在呢？像一块老姜丝丝缕缕地坚韧着。

　　“姜”，可比老者饱经世事风霜后的深厚内蕴，面貌朴素，神情宁静，和悦慈祥，让人信赖景仰，“老”得很美，饱含了智慧和修养，“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姜”可比夫妻历久弥深的情爱，“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左手抚摸右手的感觉，亲切熟稔而相知相惜。　

　　“姜”可比朋友之间肝胆相照，惺惺相惜，不离不弃的友谊，“最难风雨故人来”，人在难中，孤苦潦倒至极的时候，有双温暖的手来扶助你，有双温暖的眼神来注视你，有温暖的话来抚慰你,有温暖的行动来帮助你……这样的“故人”，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是相互尊重信赖的友谊，来，我不接你，去，我不送你。

　　厨间四君子中，我喜欢姜入口后，涩涩的辣带来的热遍及身体的每一部分。

　　“姜是老的辣”，此去经年里，“姜”之暖深厚悠远，“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荧。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2006.12.22　(发表于东南早报美食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