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一道刺喇喇男声破空而出,直追着前方林子赶路人,只见他头戴一尖顶竹笠,身着白袍布衫,斜背箭囊,左手执弓,右手提剑,飞也似跨步前进。
那白袍客充耳不闻,自顾自大踏步快速前行。行至林子空旷处,前方石山“野狐岭”三字深嵌石壁,殷红字迹闪耀恐怖光芒。白袍客眼神快速扫过,心内不禁一震:石上字入石三分,足可见内功指力了得!念头只一闪而过,不及多虑,已行至十数丈外。
“哈哈……!”刺喇喇声如影随形。
“哈哈……!阁下脚下功夫了得,难道是被我野狐岭名号吓破胆不成!”声尚未传完,一支利箭刺空袭来,直取白袍客后脑。
白袍客脚下未曾停却,头也不回右手挥剑,一个漂亮的弧度格挡,来箭在距后脑两尺处斩为两节又直线掉落。
“你!欺人太甚!”刺喇喇声显然被勾起怒火,白袍客并非害怕,而是直接无视!话未说完,又两支利箭激射而出,前一支直取颈部,后一支专攻下腰。都是直取要害,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该死!”白袍客用力挤出两字,猛然一个侧身旋转两个身位,轻飘飘躲过来袭两箭。左手执弓立定,右手拈箭拉弦,稍一沉吟,羽箭带着尖锐刺空声朝左方密林顶端飞射而去。眨眼功夫,一团黑影坠落,地面传来沉闷撞击声。令人讨厌的刺喇喇声永远的消失了。
白袍客转身急奔,似乎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突然,他毫无预兆停下,昂首凝视前路,他在等,静静的等。
“都出来吧!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爷闯荡江湖十年还没怕过谁!”白袍客首先打破沉寂的气氛,这种比拼耐力,他不屑于。更关键还是他身负重大使命,时间于他已不多!
不多时,看似不起眼的小林子两侧,陆陆续续跳出十余个只露两眼,着一身夜行衣装扮的大汉,每人手执明晃晃利刃兵器,呈半包围态势朝白袍客小心翼翼走来。
“哼!你们一起上!”不屑一顾的目光自白袍客眼内射出,照在每一个黑衣人身上。他们不仅没有感觉到丝毫轻视而起的愤怒,反而愈加深了他们对眼前之人的恐惧之感。他们十分清楚站在眼前的人是一个多么邪恶又恐怖的存在。当年天台山一战,凭一己之力灭邪魔教众多长老高手,竟然还没事人一样,甩甩衣袖扬长而去,没一个人敢前去阻拦!
此刻的他们,依然显得毫无底气,双脚不听使唤的停了下来,当年白袍客瞬间杀人于无形,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可怕屠杀场景再次涌现,发自心底的恐惧使他们开始有了轻微颤抖。
不知何时,白袍客前面已然站立一人。青袍随风飘舞,老者负手直立,兀自稳如磐石一动不动,双目如鹰眼逼视着身前的白袍客。
“放手吧,你是改变不了天下大势的,蒙古人已稳坐中原。赵家天下名存实亡,残存势力迟早被灭,你又何必执迷不悟?王爷已答允只要你能归顺大元,必定不会亏待你,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否则,天涯海角我们武林同盟也誓会将你斩草除根!”青袍老者抱着最后一次希望,一开口便来做说客,软中带硬,硬中还有刺。
“鞑子残杀我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且不说,我等身为汉家子民,怎可臣事胡虏甘心委身外邦?是可忍孰不可忍!”白袍客简短的几句话,慷慨陈词实是大义所在,黑衣人等听后均侧头沉思,显然这番话已触动其良知。
“给我杀了他!王爷重重有赏!快!都给我上!”青袍老者见状,本就对白袍客恐惧又戒备的手下,如再经他一番蛊惑丧失斗志,那么他们精心组织的计划可能要半路夭折。唯有先发制人,抢先行动。听到青袍老者命令,十数条黑影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举着明晃晃的大刀,朝白袍客挺直砍扎。
“铿——”白袍客长剑出鞘,以无比夸张的速度递过剑锋,飞身旋转舞动剑身,几个起落便解决了近身来犯之敌。
“好快的身手!不愧是鬼手!”青袍老者见十余个高手举手之间便已命丧剑下,心下骇然不及多想便欺身上前,挺剑直刺咽喉致命处。白袍客江湖人称鬼手是也,左手执弓右手提剑闯荡江湖未尝有过一败,成名绝技“神臂羽箭”与“梨花剑法”独步武林,数不清的武林败类与江湖恶霸命丧其手。
眼见得来剑迅疾无比,稍不留神就会捅出个大窟窿。电光火石之间,鬼手斜刺里挥剑相迎,忽的掌中暗积内力倾贯剑身,长剑随即挟劲作势转守为攻。鬼手忽的手腕反扭长剑压住青袍老者剑身,踏前一步,剑锋陡然变幻刺向对方门户洞开的前胸。青袍老者吓得大惊失色,急速后退三步,护住要害。鬼手不依不饶,趁势展开凌厉攻势,手中剑势舞动形成状丽剑花。一柱香功夫,青袍老者成了又一个倒在鬼手剑下的亡灵。
“哼!雌蜉撼树,不自量力!”看着满地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一声鄙夷的声音响起。鬼手收剑入鞘,朝心中的目的地兼程进发。来之前已接到密报,朝廷大臣文天祥被俘,几多囚禁折磨,又几番优礼相待,甚至还派出已降皇太后皇帝来说服文相公降元朝。
正如文天祥那一首《过零丁洋》诗: “辛苦遭逢起一经, 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以诗言志,文相公宁折不弯,致死不 降。他的伟大精神感召着 江南江北人民继续抵抗蒙元残暴统治。鬼手素来深明大义,嫉恶如仇,在他的心里,文相公比他的“武林第一 ”称号更宝贵。
南宋末年,元军统帅伯颜亲统水陆两军南下灭宋,5岁小皇帝宋恭帝投降。杨淑妃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即益王赵昰,广王赵昺在国舅杨亮节护卫下南逃。伯颜一路对宋朝二王穷追不舍,誓要彻底扫除南宋残余势力。此时中原武林早已分崩离析,许多贪慕虚荣不知廉耻,武德卑劣的练武人纷纷转投靠山阿附蒙元,成为蒙元击杀顽抗不屈义士的走狗杀手,继而又成了扫灭南宋残存势力的急先锋,残杀正义武林人士。
鬼手武艺绝伦,智勇超群。被公推为武林抗元盟主,带领正义武林群雄解救危难中的老百姓,营救被俘被困抗元官吏,暗杀蒙元中残暴凶狠,嗜好杀戮的官吏将领。几年下来英雄豪杰殉国无数,其悲壮惨烈的英勇事迹更加激励无数后人顽强反抗。
天下大势已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所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鬼手眼见得山河破碎百姓被奴役,心中悲愤欲绝难以自制。襄阳之战大败后,南宋门户洞开,元军一路势如破竹,不断攻城略地,南宋小朝廷被伯颜追赶至沿海地区逃亡。鬼手召集人马,密商除掉元军统帅及重要将领的计划。期望借此迟缓元军进攻,以给小朝廷喘息生存之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众人歃血为盟,心里早做必死之心。为国捐躯是壮士无尚荣光,此生无憾!只可惜天不佑宋,暗杀队南下路上同样被武林同盟尾随追杀,一路走来最终只剩下鬼手一人。前路漫漫,凶险更甚,一人一剑一弓孑然前行。
岭南,山岭纵横,瘴气迷漫。
鬼手跨马疾驰,一路不曾停歇。前方道路有一酒肆,赶路近一天,人饥马乏,就前处胡乱吃喝些罢,喂饱马儿,脚力会更有劲。想罢拔转马头,稍一收紧手中缰绳,那马儿便放慢脚步,到得洒肆旁便停下。当即有酒保小二见状迎上,鬼手翻身下马,交由小二拉马厩喂草料。
酒肆内大堂左侧一溜十方八仙桌,右侧靠墙同样一排十方八仙桌摆下。中间过道,宽可容数人并列前行,显得宽敞大方。内里侧是掌柜台,亦兼前台咨询打探消息之用。再左侧靠墙处木廊梯曲折上行,细看通往二楼客房。
鬼手四下打量观察,隐隐觉察堂内气氛有异,掌柜接待时态度恭谨异常,眼尖的他仍敏锐捕捉到了掌柜别过头时阴鸷的眼神,那是一种心有杀气之人,不自觉散发出的气息。堂内左侧中间一桌食客,暗藏兵器,平民装扮也掩饰不住练武之人凶悍狠厉的神态与眼神。鬼手不动声色,先要了两斤熟牛肉,一斤水酒自斟自饮,先吃饱喝足再说,一群宵小之徒能奈我何?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在踏入洒肆那一刻起,一支冲天信号射向天空。附近蛰伏群魔闻讯已自四面八方汇集岭南这不名之地。
攻击在毫无预兆下凶猛发起,早有防备的鬼手掀桌挡护,转头一剑劈向了后面袭来的掌柜,果然是留有后手!堂内那桌食客没有反抗的机会,已被他瞬间一剑封喉。
突然无数利箭如雨点般射来,躲藏到一处死角,箭雨一时奈何不了他。心念急速运转,他在想退身之际。从眼前的情势看,围攻的人数必然不在少数,看来这次仍是必欲置他于死地。
持续一阵箭雨停了,十数个短衫大汉首先持刀冲入。鬼手起初还担心会火攻,那样他就必得逃出现身了。看来他们倒是挺托大的,不给点颜色瞧瞧,显得我鬼手太小气了。趁着他们小心寻找之机,突然间一团黑影自房梁闪下,挥剑平刺,眨眼之间,已有几人手捂脖颈,鲜血自指缝流出,止也止不住了。一个个痛苦呻吟,随即便倒地身亡。不多时剩下的人同样的方式倒地死亡。
一批一批的人只见活人进去,不见活着出来。酒肆里的人恐怖如斯!一负责围攻老者终于下令火箭齐射,不一会酒肆烧起熊熊大火,老者派人守候在可以逃生的出口处,只待人一出现便实施截杀。
猛的数枝利箭自酒肆内飞速射出,劲道之强闻所未闻,门口守候几人当场被一箭透胸穿过,接着后面赶来的人,被后箭洞穿心窝,应声倒地。趁此机会,鬼手大跨步朝道旁密林飞奔去。
“不好!他要跑!赶紧截住他!”
“通知前面弟兄,务必堵住,别让他跑了,否则我们一个也别想活!”老者接连发号施令。
老者不顾伤亡,催动手下死士发动攻击,一批又一批手下做了炮灰,鬼手也箭囊空空如也,人杀红了眼,车轮战使得他体力消耗殆尽,包围圈不断缩小。向后看去,密林尽头是悬崖峭壁,看来,今天就得死在这儿了。想想未尽的事业,死亦不得冥目。
老者发起最后一波攻击,大刀、长剑一齐舞动,鬼手后背受击两刀,大呼一声跳下悬崖。
休养几月,重伤已渐痊愈。即便伤重晕迷中的他,口中念叨仍是灭鞑子,救朝廷之言。现已行动自如,多亏刘老汉父女一家全力搭救,倾心服侍,否则早已命丧黄泉。鬼手等不及辞别,人间数月世事无常,小朝廷命运现如何?心急如焚的他牵过门前一匹马,正待翻身上马,又觉不妥,当即解下随身佩戴玉佩放在屋内桌上。随后毅然返身,跨马扬长而去。
这一切,自是被躲在屋后面的刘老汉父女窥见,知道无法挽留,也知道他要去做什么。除了对大英豪的敬佩外,他们也懂得家国情怀,岳武穆精忠报国事迹自小便熟知。那么就让他毫无牵挂离开罢,干粮酒水已备好在马上了,英雄珍重!
鬼手一路打听消息,到处传言左丞相背负小皇帝跳海殉国,十余万军民跟随跳海之事。鬼手心冷至极点,纵然身负绝世武功,天下无敌那又怎样?还是挽救不了危局!想罢快马加鞭朝崖山海边驰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海面停泊的千余艘大小不一,被烧得残破不堪的军舰与民船。随着海浪的翻涌起伏,船舰也在孤独的飘摇,海面竟无一丝丝生气,破船烂舰组成的船队里寂静得可怕!
蓦地,鬼手浑身颤抖,目光下移的他已然发现,海面密密麻麻的黑点,竟然是无数漂浮的尸体!传言船上十几万人跳海殉国,并不是虚传。小朝廷完了!大宋没了!心里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不复存在,鬼手双腿一软站立不住。
备好酒菜,摆上祭品。鬼手朝无边的崖山海面跪拜祭奠,祭祀十余万英灵,祭祀不屈的高贵灵魂,也是祭奠自己。行毕祭礼,鬼手走至崖边,纵身一跃,跳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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