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眉道:“威胁我?”
“那不算威胁,真正的威胁应该是——少主今天没有带暗卫。”
“怎么?你还要杀我不成?”
“赵高不敢,我是来和少主谈生意的。”
“和我谈生意,是有门槛的。”
他信心笃定道:“丞相李斯已经同意了我刚才的提议。”
我皱起眉头:“你是说,他同意杀了扶苏?”
李斯是扶苏的岳父,虽然陛下对李家格外信重,与大部分皇子公主都有联姻,但是李斯一向揣摩上意,暗中支持扶苏。
虽然他绝对不会去支持将闾,胡亥也的确容易控制,但是能让他放弃扶苏的,到底是什么理由?
“少主在焚书坑儒的时候,特地把丞相也卷进去,如今怎么反倒问我呢?”
我当初的确是看准了扶苏是儒家拥护者,故意让李斯做发起人,破坏他和扶苏的关系。但也只是顺便减少一下将闾继位的阻力罢了。毕竟杀了李斯引起朝堂大乱,对风家也没有损害。
“少主是只见其表未见其里啊。”
“愿闻其详。”
“少主觉得,陛下为什么派长公子去上郡?”
“难道是为了兵权?”
赵高摇摇头:“是为了相权。”
我略加思索,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关窍:“扶苏继位,蒙恬为相,李斯为太尉,”在我之前,扶苏有两位夫人,一位是李斯的女儿,另一位,就是王翦的孙女,“代替蒙恬出征在外的,应该是王翦将军的孙子,王离。”
列国之中,上将军和相国经常兼任或调任。何况蒙恬亦有从政的才能。
我分析道:“蒙家和王家数代名将,王翦虽然隐退,但是也不能让蒙家一手掌握兵权。李斯主政十数年,自然少不了结党专权,之前还有窥探陛下行踪的事情。
尉缭忝居太尉多年,也是时候该换下来了。丞相和太尉虽然同为三公,但秦设太尉,一向是虚职,可以架空李斯的势力。同时,新任丞相是手握兵权的蒙恬,也不怕有人不满。
蒙毅此去,应该是接替蒙恬,等蒙恬护送长公子返京,再同时颁布两道调任令,待蒙恬坐稳了丞相之位,由王离接替蒙毅戍守边关。”我赞叹道,“果然是大手笔。”
赵高笑道:“我还一句都没说,少主已经全部都推演出来了,连细节都想好了。”
“我只是会推演,陛下才是真正的遗策定江山。”
赵高忍不住道:“几个时辰前,您可是刚刚把陛下气死,现在却又说这样的话。”
“我说那些话,没有恶意,也不是故意气他。不过是一些祝祷词罢了,不吐不快。”
“那赵高现在是否有了和少主谈判的筹码?”
我叹口气:“既然托孤重臣尚且如此,我也不做迂腐之人。谈条件吧。”
“十八世子继位,蒙家灭门,在适当的时机,铲除李斯,拥立我为丞相。”
“胃口够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连丞相之位都拿去了,那风家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十八世子只是个傀儡,少主和臣都心知肚明。这一人之下,未必指的就是皇帝。”
“风家和我,都对秦国的政权没有兴趣,不过,毕竟是一个帝国,掏空了还是有点底,我就说三个条件吧。”
“少主请讲。”
“第一,所有财富任我使用,风家就是把国库搬空了,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过问。
第二,风家的任何人,哪怕是女闾和奴隶,在这个国家的任何地方,包括皇宫,享有特权。
第三,想必胡亥已经跟你讲过,长安君的儿子子婴,是我的兄长,万一胡亥有事,我要他做秦国的唯一继承人。”
“好。”
我起身:“祝你权倾天下,祝我富可敌国。”
我讲完这一段,疆儿道:“为什么我还是干娘有点背信弃义呢?”
“李斯千古一相,尚且不顾忠信二字,我一个亡国祸水,还要学尾生抱柱不成?这些故事,你听一听也就罢了,不要学我。”
这时候有客人送来水果,我让疆儿去应酬了。
陈平道:“有时候真怕你把子房的孩子教坏了。”
“我养过两个孩子,都是被我保护得太好了,管不住野心。到了疆儿这里,我一定要让他从小就明白怎么立身处世。”
“两个孩子?”
“是啊,一个是胡亥,一个是曦儿。本来还有风禾,我哥哥的儿子,不过四叔和四婶比较疼他,想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很少带出来,后来一起隐退了。”
“在此之前,我从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个侄女。”
“她还活着,我们说好了两不相问。”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将领绑架了她,要挟我,我没有救。后来她就失去了踪迹。
那个将领本来也是周室的贵族,被安插进秦国,做了副将。
胡亥继位后,楚系势力非常不满。我当时就跟哥哥说了,事情不能做得太绝,但是更不能留后患。他偏不信。结果残余势力和宗室勾结,后院起火。他们要我废黜胡亥,改立将闾。我答应了,虽然我万般不情愿,可曦儿是我从小养大的侄女,是风家的宗主,我不救她我对不起哥哥,对不起风家。
可是阎乐绑架了子婴。那是世上最后一个和我有血脉关系的人。
我不能选,我真的不能选。”
“你做了什么?”
我闭上眼睛缓缓摇头:“你不会想听的。”
“五年后,我见到了她。那个绑架她的将领,已经成了她的义父。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我苦笑道,“我也想过重修旧好。可惜她想要的太多了。我能做的,只是让她不要再伤害更多的人。”
这时疆儿也回来了,开始剥橘子吃。
“刚才讲到哪了?”
“拥立胡亥。”
“那天之后,我就一直留在车驾。一路平稳,除了陛下的尸体因为暑热渐渐发臭,我们只好在车里堆放了大量的鲍鱼。”
“那样未免也太欲盖弥彰了。”
我有些得意道:“我说过,同一个主意,要看谁来用。鲍鱼之臭,也许是为了掩盖尸臭,也许是为了掩盖没有尸臭。”
陈平一下就懂了:“高明,是我浅薄了。”
疆儿不明所以:“我还是不懂。”
我接过他递来的橘子,解释道:“陛下一向隐匿行踪,最忌讳有人窥伺,又对病情讳莫如深。如果他是故意伪装尸臭,就等沉不住气的人呢?
只要把这点意思分别透露给几个重要的朝臣,自然就能稳定住局面。以臭乱臭,实则是以阴谋乱阴谋。无中生有,未尝不是有中生无。”
“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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