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学校开家长会那天,离母亲节还有两天,所以学校设计了一个亲子互动:让孩子给身边的母亲鞠躬,表达感激。
身边那个一直和我冷战的面无表情的少年,此刻站起来朝我深鞠一躬:那是个近九十度的躬,他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感到他似乎有意多停留了一忽儿。心里忽然涌上无限柔情,所有对他的怨恨、不满、失望、恨铁不成钢……化作绕指柔。
接下来的环节更煽情:让孩子深情拥抱一下身边的父母。
他羞赧的朝我一笑,算是用眼神拥抱。
我心里空落落的。
前面那个衣着朴素的女孩,肢体僵硬的抱了抱她的父亲,一个有点苍老的穿着某工厂工作服的男人。
男人慢慢坐下,似乎也不太习惯这种洋气的表情达意的方式,但是,感动洋溢眼底。
那个女孩子,忽然眼眶红了。
她知道父亲干完体力活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来了,她知道父亲默默承受生活之苦却从不抱怨,她知道,即使她和父亲都不习惯拥抱甚至言语的表达,可是,爱,一直在,永远在。
最后的环节:让孩子把早准备好的一封信送给父母。
我面前那个木讷的少年,有点内疚的挤出一分笑:我不太会写,没写。
我勉强挤出一分笑回应:没事。
没事?等你当了父母,此幕重演时,你会知道,那一颗期盼已久的心,看到别的父母接过情深义重的信时,心里有多失落,多受伤。
孩子,我不教育你,反正你有一千个理由反驳,你有一万种冷漠的表情表达你的不屑。
让这一幕留给岁月吧。让你的心在多年后某个轮回的场景,黯然伤神。如果我尚在,你且有弥补的机会,如果我不在,它就成为你心头永久的刺。
有些路,你还是自己走一遭吧。
身边的男人拿着一个精致的信封,我能看到信封后面,还用心的贴了一个京剧花旦的贴画,一看就是情感细腻的女儿。他端详了一会儿,带着笑,轻轻的把信封送到唇边,心满意足的吻了一下。
这是我看到的最深情的吻,一个男人对他上辈子的情人,那份宠溺,那份付出沧海只收一粟的满足,让我感动。
散场的时候,一个女生拽住同伴,“你看你看,这个就是他!”用指头把手机上的像片拉大,指着一个男生模糊的侧影。我扫了一眼,啥都看不清。
我一直以为暗恋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纯洁的情感。你把他(她)神话成云端的神仙,自己却低到尘埃,还开出暗恋的花。
姑娘,你长大后,会遇到疯狂的追求,也会遇到爱而不得的痛苦,甚至还有暧昧不清的纠缠。你的爱情千疮百孔,你忍不住大骂:他妈的什么破爱情!骗人!
可是,某个夜色如水的晚上,你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你偷偷拍的那张连五官都看不清的侧影,你会收起对爱情所有的谩骂,嘴角温柔一笑:嗨,傻孩子,我曾经爱过你!
回到班里,班主任给我们介绍了每一个孩子的情况,一字一句都是关爱。台下的家长一个个都是最认真的学子,拿着笔,认认真真记下老师的每句话。
亲爱的小孩,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崇拜过一个人,我对台上的老师满怀敬意,是因为我把对你的期望转移到老师的身上。人生关键的几步,也许我们只能在你背后默默为你呐喊助威,陪你同行的是敬爱的老师。记住: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他们是最无私关爱你们的人。愿你记得老师们陪伴你们的点滴,尊重他们的汗水,不负众望,健康快乐成长。
余晖爬上夕阳,家长会结束。
散会的人群里,都是一对一对走出校门。
有个女孩子挽着母亲的手,个头比母亲还高,还有个女孩亲密依偎在父亲肩头,还有一对稍有间距的父子,还有一个男孩子揽着母亲的肩头。
“怎么办啊,总是考不好!烦死了啊!”身后一个女孩子懊恼的说。
“没事,有我。我相信你!”一个醇厚的声音。这是对上辈子情人才有的柔情和宠爱。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这一对对的背影,让我心生温暖和感动!亲爱的小孩,珍惜你身边的这个中年人。他们此刻正走在人生路上的艰难阶段,上有老,下有小,在单位,又面临年轻人的挑战。明明是累,苦,却无人可以诉说,还得咬着牙对父母笑:放心,有我!还得小心翼翼面对所谓思想独立、自由有个性的叛逆期的你们。明明是开始健忘,明明是对所谓的高科技怵头,可是还得硬着头皮去学习,去进步,为的就是站直了,好让你们依靠。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孩子,好好珍惜、疼爱这个你此刻依靠的中年人。
子女也只是我们暂借来的一把琴,不管我们多么舍不得,总有一天要交出去。总有一天,他们会是我们世界里的全部,而我们,只能寂寞的蜷缩在他们世界里的一隅。
直到某一天,他们到了中年,历尽了沧桑,会想起那个早早起来给他做饭的人,那个不管他熬夜多晚都强睁着眼陪他的人,那个舍得千金买他一笑不求回报的人,那个爱他胜过爱自己的人,那个无论他荣耀还是没落都默默在他身后的人。
多希望,将来的某一天,角色互换,有个中年人依旧挽着身边佝偻的老人,不嫌弃,亲密如今天。有一天,面对衰老和疾病,老之将至的我们无助的像个孩子,而他,这个背影渐壮的孩子,也会如多年前我们一样,微笑着说:没事,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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