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浅儿欣欣然离开,一抹倩影在转角处消失了,我才对折颜说,“你此行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专程告知我们,凤九出走了这么简单吧?”
“你早料到啦?”折颜虽然这样问,可是脸上表情却一点也不意外,“看你把白浅支开,我想你大概也能猜到了。”他目视远方缓缓道来,“你与白浅成婚后不久,那太子夜华开始频繁到访我的陋室,这俩月下来,少说也有四五次了吧。明面上说,是亲近亲近我这尊退隐田园的神祗,可话题绕来绕去的,却总离不开打听白浅如何化身为司音,以及她封印擎苍、后来又飞升上神的经历,并且还提起过结魄灯一事。”
虽然没有插话,但我心里却波澜迭起,只见折颜长叹了口气,望向我正色道,“墨渊,正因为听你说过夜华元神的来历,我才一直都不愿往最坏处想,可是从新近的种种迹象来看,不难推断出,当初白浅失踪的那些年里,她究竟经历的是什么。唉,都知道情劫诛心,未料想却酷烈如斯,可真难为她了,听说,还丢下了一个年幼的孩子...”
我心痛难言,不由得握紧了双手,良久才艰难问了一句,“你的意思,夜华已经知道了...全部?”
他迟疑了一阵子,“我也说不上来,但有一点,他提起自己曾有位凡人娘子素素时,特地问我是否听说过,看得出,他一直怀疑那便是白浅,只是苦无证据而已。”
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我松开了紧握的手指,“算不上多坏的消息,迟早都是要面对的。其实夜华他...已经往昆仑虚上递过两回拜帖,都让我给婉拒了,浅儿尚不知晓。既然她当前不愿主动提及,我便继续佯装不知情,免得她再胡思乱想。”
“也是。就她那火烈的性子,这些年能按捺住自己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想必多半也是因为你的缘故,虽说这是飞升上神的劫难,伤情在所难免,可造劫的偏偏是你转世重生的弟弟,造化如此弄人,她内心的煎熬与纠结可想而知。”
折颜非常感慨,言语间颇有些自责,“说来也怪我呀,当日尚不知晓个中隐情,只贪一时之口快,将夜华的身世对她和盘托出了。她之所以没对你提起,想必是怕你夹在中间为难,肯定不会是别的原因,你别担心。”
他绝没有想到,这些宽慰我的话叫我震惊,本以为浅儿对此尚不知情,我还犹豫了许久,自认没找着合适的机缘向她坦言,却原来,她早已经从折颜嘴里知晓了一切。
我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歉疚,她那般顾虑重重,且屡次三番的欲言又止,全都是...为了我吧?
司命星君显见得是个八面玲珑的明白人,在我等几位上神面前,虽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面孔,实则说话做事很懂得拿捏分寸。行过大礼后,他不慌不忙言道:“诸位上神请放心,帝君绝不是被哪位神仙给打下凡来,是他自己主动要下凡的,说想去凡界仔细参一参人生至苦。小仙为此仔细斟酌过,才编排好的命格簿子,并且此番还专程带来了,请上神过目。”
却原来,东华这一世尽管托生转世了,也依然是帝王之家,他年纪轻轻便承继大统,成为了一国至尊。国事自然是难不倒他,但忽然从不沾烟火气的渺渺天宫,一下子落入浊浊红尘,不单止娶妻生子,而且后宫无数,真叫人觉得颠覆。
浅儿到底还有些急躁,只匆匆瞥了几眼,便肃声问,“司命,我家小九呢?是不是也叫你编排去了凡间?”
司命闻言微微变色,小心觑了我一眼后,方恭谨的回她的话,“启禀姑姑,当初凤九小殿下在帝君府上时,曾做给小仙一个人情。既然小仙承了殿下的情,自然便该报还,殿下曾跟小仙透露过,她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受了东华帝君的大恩却迟迟无以为报,叫小仙在合适的时候为她寻个契机,于是...”
“于是你就为她牵线引桥,编排她去往凡世与那东华双宿双飞?这便是你所说的报恩?”浅儿冷笑着打断了。
“不不不,小仙的命簿可不敢这样子编排。”司命连连作揖道,“事实上,在帝君十四岁那年,凤九殿下曾入得他的梦境,问他这一世有什么成不了的愿望,达不了的痴心。”
“哦?”折颜显然很感兴趣,“那东华怎么说?”
浅儿打岔道,“那石头做的东华还能说什么?该不会是富贵江山皆不要,只愿求得一心人吧?”
司命诧异得很:“姑姑,你竟英明得这样。”
折颜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一世的东华,他竟…他竟俗气得这样?”
司命微咧了咧嘴,“帝君在凡界时,早年很受了些人情冷暖,只求能寻着位一心爱他、不离不弃的女子。但可惜得很,按照帝君这一世的命格,却注定遇不到真心爱他的女子。”
白浅叹道,“小九往日被他折磨得还不够心伤吗?这番他倒是要求一心人了。做神仙时他若也是这个愿望,小九对他痴心那么多年,这笔账早还清了。那照你这么说,小九便打算将自己给搭进去咯?”
我看浅儿一脸不爽,遂沉声道,“司命,你且讲一讲,凤九她究竟要干什么?”
司命终究还是有些惶恐,略略低着头,“其实凤九殿下也算不得将自己搭了进去。命簿上写得很清楚,帝君在他三十七岁那年,倒是能遇到个他一心爱慕的女子,可惜这女子爱的却是他的儿子。小殿下此番虽要报帝君的恩,但也不能平白改了他的命格。正巧半年前他的一位贵人阳寿尽,殿下便暂借了这位贵人的肉身,想捧出一颗真心来,在帝君受他命中的情劫前,暂且先圆了他求一心人的这个念想。待到他真心爱慕的那位女子出现,殿下便算功成身退,如此,也算不得改他的命格。”
待他一口气说完,折颜早忍不住笑,“哎呀,司命,你这故事编排得不错嘛。”他仿佛已经等不及要看好戏似的,“现如今,那东华年庚几何啊?”
“回禀折颜上神,今天刚赶上帝君在凡世的本命年,正好三十六。”
“唔,好歹东华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不去看看他实在说不过去,那便劳烦司命你引个路呗。哎,等等,还是回去叫上真真一起去好了。小五你放心哈,凤九那小丫头,有我们替你好好盯着...”
就这样,折颜和司命一前一后离开,余下浅儿惆怅的将倆人的背影望着。我忍不住问,“也想去看看?”
她沉吟了一阵子,却轻轻摇头,“便是我去了,小九也未必肯罢手,是福是祸,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见着她眉宇间神色郁郁,我心里隐隐作痛,拉过她的手,“浅儿,有件事,原不该瞒你许久,如今才晓得,你已经听说了,可会...怪我?”
闻言,她全身一震,愣了片刻方抬眼看我,“浅儿想听你亲口说。”
我不再隐瞒,遂将当年父神所托,以及我和夜华元神的前尘纠葛,详细同她讲了个清楚明白。“我从前一直盼望能见着他托生,却没料到会是这样。”我由衷叹息着,握她的手也加重了力度,“虽说,他与你曾有过婚约,可我既倾心于你,你亦对他无意,故而不想将这段过往给牵扯进来,再伤了你的心。”
她安静听着,脸上一双剪水秋瞳晶莹闪烁,“那么,如今你心里,也认为夜华是你的亲弟弟?”
听她这样问,我眼眶不由得阵阵发热,两手将她紧紧抵在我胸口,“我母亲当年,确确实实只生了我一个,若非说夜华是我同胞弟弟,那这天伦与辈分,岂不乱成了一锅粥?你放心,神仙本没有轮回转世一说,元神托生就表示前缘已断,在我这里,他便只是天族太子而已。”
等待许久,才听见她鼻息浓重的“嗯”了一声,我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出口,“浅儿,夜华他...说想来见见你,你,愿意见他么?”
当太子夜华第三次递上拜帖,可依旧被师尊拒绝了的时候,令羽实在按捺不下自己的好奇心。“师父,往后若太子殿下再送过来帖子,是不是...弟子直接就给他退回去算了,请师父明示。”
墨渊淡淡瞟了他一眼,“不必过于刻意,常言道,事不过三,想来夜华应该也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自打婚后,墨渊每日到前面正殿上的时间并不多,通常听令羽简明扼要禀报一下状况,略坐片刻就走,余下的事项也都叫令羽自行处理了。令羽这会儿琢磨不出头绪,遂将烫金纹龙的名帖拿在手上掂量了几番,最终叹口气,随手丢进了生火的炉子,火苗一下子便蹿了起来。
“真搞不懂,那太子为何如此执着,非得上赶着要见咱们师父呢?而师父亦是反常得很,一直不愿见他,难不成,是因为十七的缘故?”他独自沉吟,依稀想起当日白浅曾说过,九重天前后欠下她不少账,只不知而今是否还得清了,还是说另有所指。
想不明白的事,令羽向来不会纠结太久,甩甩头便抛诸脑后。昆仑虚重回鼎盛时期,方圆八百里的各处山庄及洞府,无不是奉墨渊为主的,平日里少不得轮流去转上一转,以示安抚,这些琐碎事务自然不好惊动墨渊,如今便都成了令羽的份内之事。
令羽如往常那般动身下山,刚走到半道上,迎面遇见个急匆匆跑上来的身影,他定睛一看,“哎,你不是凤九殿下吗?”
来的正是白凤九,她跑得有些惶急,喘息未定就问,“令羽上仙,我...我姑姑呢?她是和我姑父留在山上吗?”
“小殿下别急,十七她自然是在的,通常这个时辰,师父都会陪着她画画读书,只是若没太要紧的事,我们一般轻易不去打扰,但如果殿下确有急事,那便容我先去......”
凤九慌忙一摆手,“不用不用,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上去找找就行。”她说话的时候,已经头也不回地奔走而去,徒留下令羽干瞪着眼,心道这小姑娘不愧是十七的亲侄女,那毛毛躁躁的性子与司音当年如出一辙。
自那日和墨渊敞开心扉,将过去痛苦委屈的往事一吐为快之后,白浅心中顿觉舒坦了不少,可此时此地,她并不愿再看见夜华。曾经,她万分纠结于墨渊与夜华间无法割舍的“兄弟情义”,可当听见墨渊亲口否认后,终将压在心头的重负放下,更觉得没必要再跟夜华虚与委蛇,尤其是在昆仑虚、这个被她视为“家”的地方。
“作为凡人素素,我同他之间尘缘已了,早就恩断义绝,今生今世不复纠缠。身为青丘白浅,与天族太子夜华并无过多交集,既然师父没有要认他的意思,那我更是对他无话可说,再见亦是路人,不见也罢!”
她的话叫墨渊释然,也深深感到痛惜,这份义无反顾的断舍离,不可避免的让她留下了遗憾。“浅儿,虽说有些迟,但我也能尽力弥补。那个孩子尚年幼,如果你不放心留在那里,我可...”
“不必。”白浅不等他说完,便黯然地匆匆打断,“当初既然舍了,就舍得彻底些吧,莫要牵扯不清,除非是...”白浅停顿下来,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或许阿离终将是她心头永远的痛,可没必要搭上墨渊,叫他一起承担这份痛苦。她以额头贴上他下颌,声音微微颤抖,“如今,我只想和你过得平淡些,若喜欢孩子,以后我们自己生就是了。...”
已是深秋时节,昆仑虚上一天更比一天凉,白浅近日有些畏寒,不再随兴拉着墨渊外出,看漫山遍野层林尽染。墨渊便特意新辟出一间书房,闲来无事之时,俩人临窗而坐,听着窗外的瑟瑟秋风,一边品茶,一边下棋,或是听白浅讲述她看过的话本子,小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白浅今日起得有些晚了,长发随意披散着,慵懒地的伏在墨渊膝头,正与他憧憬着昆仑虚的初雪何时会落下,却听一阵阵“姑姑,姑姑你在哪儿”的呼叫传至耳边。白浅起身推开窗,刚喊了一声“小九”,凤九循声便扑了过来,二话不说抱紧了白浅痛哭,问得急了,才抽抽噎噎道,“姑姑,小九这回闯祸了,我...我把帝君气死了...”
白浅听了不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意思是说,那石头帝君自凡间归位啦?”
凤九哭得梨花带雨,着实是平生从未有过的伤心,在白浅一再追问之下,终于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日她追随着下了界,先是承了幽冥司的冥主一个大情,保住了陈贵人的肉身。可凤九借了肉身后,自己额间凤羽花的胎记却长了出来,被一个混账真人判作妖花,险些叫东华转世的皇帝将她打入冷宫去,原先要圆东华只求一心人的念想便未得兑现。如此郁郁不得志了大半年,忽的有一日却时来运转。
六月初一韦陀护法诞,皇帝心血来潮,乘船出游漱玉川与民同乐,领了一大帮的妃嫔贵人,凤九自然也随扈在列。按照司命的运簿,那天合该是皇帝的劫数,遇见个美人落水,经太子救上来,却被皇帝瞧上,带回皇宫临幸了,而这美人后来偏偏与救她的太子暗通款曲,生生谱出一段不伦之恋。也就是说,这美人跌落漱玉川,是为皇帝悲催的命途打下的伏笔。
可不知怎的,那天掉下去的不单单是那个美人,皇帝也莫名落了水,蹊跷的是太子却不在跟前。眼见得皇帝快淹死了,凤九便自己跳进川中,率先将他捞了上来......自此,她独得了皇帝的万般宠幸,恩爱过了好些年。可是隆宠太盛,必然会招人嫉恨,皇宫中渐渐地流言四起,说她与年轻有为的太子有染,甚至太子为了长久计,意欲抢先谋夺皇位。
流言自有它可怕的杀伤力!日子长了,皇帝有几分将信将疑,屡屡猜忌试探,终于有一回,叫他亲眼撞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和他的太子一起出浴,当堂气得吐了血,昏死了过去,抬回自己宫里没半天,生生就含恨咽了气。
凤九竹筒倒豆子似的讲完,红肿着一双眼辩白,“小九本来就是为着报恩去的,怎么可能半道上变了心,帝君不会真的觉得,我便是那般水性杨花的女子吧?”
白浅十分无奈,暗自叹了几叹,凤九原本涉世未深,哪里晓得世道险恶,一不留神便着了小人的道。“小九,你无谓难过自责,东华下凡就是为了体味人生至苦,注定不得善终,如今这结局,不是刚好遂了他的愿么?如此,你可算是报了他的恩,两不相欠了。”
除去安慰凤九,她也将司命狠狠埋怨了一通,“日前,那司命还曾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不会将你给搭进去了,如今可倒好,瞧他编的什么破命格,他日要让我再碰见他,我看他还能怎么说?”
凤九虽是气苦,却也没忘了替朋友辩护几句,“姑姑,真的怪不得司命,原本就是小九央他帮的忙,如今弄成这样,也是我自己太不济了。”她可怜巴巴的拉住白浅的手,“帝君他,真的不会怨我吗?小九改了他的气运,害他吃了大苦头,这样...也算是报恩?”
为了叫她宽心,白浅用力点头,诚恳道,“当然算,是老天的安排,叫你将他一颗真心捏在手里,再狠狠地揉几遍,直至揉碎了,才好让他彻底领悟,究竟何为人生八苦,最终他这趟下凡历劫才算圆满。你若不信,还可以问问你姑父。”
墨渊默默听了半天,心里既好笑又有些感动,凤九这丫头和浅儿一样纯真善良,对东华用情颇深,“你姑姑说的没错,东华他求仁得仁,如今已有所获,你也算不得违了当日的初衷。”
凤九听了二人劝说,一颗惶乱不安的心渐渐趋于平复,又听白浅说,白奕因她私自下凡的事大为恼火,为着逃避来自她父亲的诘问,甚至是拷打,她便在昆仑虚安顿下来。
于是,凤九住回了白浅从前的屋子,白浅吩咐她无聊时便抄抄经,权当是修炼心性,以后对二哥也算是有个说辞。只是,凤九在目睹了白浅与墨渊琴瑟和鸣,日复一日恩爱非常以后,再想想自己心愿难成,便觉着日子过得有几分凄凉。
东华枯坐在榻上已有大半个时辰,伺候的仙官及宫娥们在殿门口站了两排,俱小心翼翼的低着头,无人敢出声打扰。司命匆匆而来,瞅着这情形不免心里发怵,暗暗掂量了几番,他还是硬着头皮凑近殿前,躬身开了口,“小仙...叩见帝君。”只一句,额上就渗出了薄汗。
东华听了一动未动,而在他开口之前,司命便只能一直保持着当下的姿势。
司命心里叫苦不迭,本来呢,帝君说想去凡界仔细参一参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这人生八苦,他亦是精心编写的命格簿子,虽然把凤九报恩这一段格外编排了进去,但仅仅是当个匆匆过客,不可能大改了帝君的气运。照理说,帝君在凡界阳寿应有六十多,如今提早二十年归位,必定是哪里出了错,他仔细翻查了命簿,心里大概便有了数,之所以拖延十来天,不过是帝君归位后一直称病不出。
静候了许久,终听见东华凉凉道了声“进来”,司命如获特赦般低头走过去,直直的跪在他面前。“小仙办事不力,特来向帝君请罪,请帝君责罚。”
东华冷眼看他,“司命,你既是来请罪的,那便说说看,你何罪之有?”
司命不自觉的伸手抹了一把汗,“小...小仙失察,被人钻了空子,私自乱了帝君在凡界历劫的命格。”
东华不置可否“嗯”了一下,“还有么?”
“还有,还有就是...”司命心虚地瞟了一眼,“小仙不该私自将青丘白凤九扯了进来……”
“把她扯进来了,就是导致我命格大改的缘故?”
司命急忙摇头否认,“回禀帝君,小仙已经查探过了,此事当真与凤九殿下没什么大的干系,是北海水君桑籍。他的长子元贞被贬下凡历劫,他因见不得自己儿子受苦,私自派出下属暗中护佑,这才引发了帝君命格的改动,请帝君明察。”
东华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若非凤九的缘故,她便不至于遭到反噬。“起来回话吧。你方才说,是桑籍为了其儿子?”
司命站直身子,谨慎地斟酌着措辞,“不错,他儿子元贞犯错,被天君判了入轮回,历完劫后方可重列仙班。而这元贞托生后,便是帝君凡间皇宫里的太子。其实那年出游漱玉川,帝君原不该落水,是有人暗中...暗中推了您一把,于是,就牵出后来的那些事情。开初定帝君命格的时候,特地要历的劫当中,情劫便占了个大头。原本这个情劫会由那落水的女子来造,而凤九殿下则会全身而退,但后头这气运乱了,上天却安排了凤九殿下来造这个劫,这便是阴差阳错。”
东华听了很无语,顿了一会儿才又问,“那元贞犯了何错?”
“呃...”司命有些犹豫,“小仙也只是听说,先前在天宫时,他酒后无德,误闯了甘泉宫,轻薄了天君的妃子。”
“天后的甘泉宫他也敢闯,谁给他的胆子?是哪位天妃啊?”
“嗯,是昭仁公主,也是从前住进过洗梧宫的那位素锦娘娘。”
东华大感头疼,如今他最不喜听到的,就是后宫里乌七八糟的风流艳事。“算了,先不说他,眼下你须替本帝君跑一趟,事情若办好了,权当你是将功折罪。”
闻言,司命总算是放下心头大石,欣然上前领命,可听完帝君的吩咐后,他额上的青筋突突地猛跳了几下。
今日天气晴好,风轻云淡,难得白浅兴致也高,竟拉上了凤九,领着几个小仙童,进后山的密林里采摘山板栗。大概是觉得此举多少有些幼稚,白浅便没让墨渊跟着一起去。
于是,趁这难得的空暇,墨渊来至前山的库房,准备找齐了材料,为白浅着手打造一架新雪橇。他估摸着用不了多久,白浅心心念念的那场初雪快将落下了。他才忙乎了一阵子,却被令羽告知,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位司命星君,又来了!
司命看正殿上仅坐着一人,忐忑了一路的心略略放松了些,赶紧上前禀报说,自己奉了帝君的指派,专程过来给墨渊上神送一封信件。
墨渊瞧着司命背上扎了捆荆条,额上汗水淋漓,忍不住莞尔,东华大老远的特地将他打发过来,断然不会是仅仅为了送一封信。“东华还好吧?”他一边接过司命双手捧上的信件,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司命两眼刚想往左右虚瞟一下,听见墨渊发问,忙道,“小仙刚从太辰宫过来,帝君他老人家看着尚好。”
墨渊点头不语,剥开封泥抽出里面的信笺,薄薄的一张纸上笔墨不是太多,默默看完后,脸上神情略略变了,沉声问,“司命,帝君他,还说了些什么?”
“啊?”正纠结于白浅何时会冒出来的司命似乎吓了一跳,“帝君...帝君却没说别的,倒是小仙还有些未了之事。之前小仙冒昧在上神和姑姑面前夸下海口,可事情的结果最后却有些出乎意料,故而特来负荆请罪的。”
看司命说得颇诚恳,墨渊自命人去寻白浅。姑侄倆人刚一进门,凤九“啊”的叫了声跑过去,“司命,你怎么来了?帝君呢,他还好吗?”
白浅一下子没拉住,见她紧拽着司命连连发问,不悦的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凛声道,“小九,这里是昆仑虚,即便是在青丘,也没有你这样的规矩。”她总归在青丘当了七万年神女,虽然脾性大多数时候还挺和顺,可一旦端起女君的架子来,却也是威镇全场。
凤九立时被她唬得噤声,讪讪地退开了几步。司命见势不妙,忙将背上有些歪斜的荆条重新正了正,四肢伏倒与她做个甚大的礼,“姑姑,小仙有负二位的信任,今日来给您和墨渊上神负荆请罪了。”
白浅眼神极冷淡的瞟了他一下,默不作声的越过他和凤九,施施然来至墨渊跟前。墨渊起身拉了她一同坐下,感觉得她确然有些动气了,手便一直没放开,温声道,“咱们先听听他有何说法,若确有不当之处,你再问罪也不迟。”
司命将先前太辰宫中对东华说的那些,一五一十又讲述了一遍,在场几人无不唏嘘,凤九更是诧异得很,“啊,原来太子竟然是桑籍的儿子托生的,那这个元贞岂不就是小巴蛇少辛的儿子啦?唉,司命,瞧你写的什么破命格。”
“旁人如何造的孽,本上神管不着,也不想管。” 白浅冷笑着对司命道,"当初这东华的命格你便定得很不济,什么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呀,他一个石头神仙,于情爱一途不是从来无所求么?怎的下个凡便连性情也大改了,好生荒唐!如今这段尘缘出了差池,险些折了我的小九,你打算就这么囫囵过去?”
司命登时哭丧着一张脸道,"小仙惶恐!委屈凤九殿下陪帝君唱了一台戏,确实是小仙考虑不周,幸而殿下现无大碍,否则的话,小仙当真是百死莫赎。请姑姑饶恕!”
凤九大为不忍,也跟着跪倒在白浅面前,神色凄然,“姑姑,真的不是司命的错,都怪我,是小九丢了青丘的脸面,您消消气。要不然,我即刻回青丘向阿爹认罪,叫他再狠狠将我痛打一顿,可还行?”
白浅极无奈的看着她,却也不好深究,墨渊靠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圆睁着一双美目,讶异道,“真的?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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