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死后的“头七”还没过去,叔叔们就迫不及待地召开了“分家会议”。会议整整开了一天一夜,主要内容当然是爷爷的遗产分配问题。会上大家吵得一团糟,几乎动手相搏。
结果几个叔叔把爷爷的财产瓜分尽净,父亲只分得了几亩薄田,等于净身出户。净身出户就净身出户吧,父亲没有太多的怨言,他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他已经麻木了。而母亲也是同样木讷的性格。
父母开始寻找新的宅基地,找来找去,在村北靠近梁上的一个大坑边,尚有一小块地方,父母打算把土梁的侧壁砍削修整一下,倒出来的土方回填在大坑里,就能够得到一处较为宽敞的宅基地。父母把自己的预想报给大队书记批示的时候,书记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知道那个地方换了别人是不会要的。
在邻居的帮助下,就着梁下的土坎,自己制作若干土坯,砍伐几截枯树……一座简陋的泥屋造了起来。没有电,只好点煤油灯;没有水,只好到别人家去挑。
为了让院子再宽敞些,父母和我们哥俩一有时间就往房侧的大坑里填土、夯实,没过多久,竟然填满了大半个坑的面积。
砌院墙用的砖是父亲从窑烧厂的废料里拣出来的,每天背回一筐,背了两个半月才攒够。
砌完院墙之后,院落就规整多了。
不管怎样,我们有了新的落脚点,我们都非常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窝”。日子纵然清苦,然而心情愉快;父母有时也吵架,但都是生活的极小的插曲。
他们的吵架多数是因为种地,爷爷家原来不种地的,地全都租给别人。父亲自然也不会劳作,只好从头学起。母亲略懂,但父亲不服,所以吵架。
那时候流行种麦子,大片大片的麦田连在一起。麦熟时节,走在广阔的田野上,微风徐徐拂过,真是太美了!你会真心佩服昔人所造的一个词——麦浪!的确就是那样,麦子绵延起伏,一层一层地荡漾开去,就像翻起金色波浪的大海!
麦田里有鸟蛋,有时还有野兔,但是极难遇到。
麦熟的时候要防鸟雀来啄,所以地里放几个长衣飘飘的稻草人,来恫吓它们。
收麦之时天气酷热、达到了极点,麦田里密不透风,父母的衣服经常湿透。割麦更是个技术活儿,一手拢麦、一手割麦,必须配合协调。拢麦的幅度要大、范围要广、以便于连续不断地割倒小麦。
麦子要及时运回场院,否则粒子炸到地里损失就大了。麦子装到车上,那么高、那么宽,没有拉车牲畜、父亲在前面拽、我们在后面推。遇到大坡的时候,父亲提前就跑起来,好借着惯性把车悠上去。可好多时候车会倒退回来,父亲扯着脖子喊:“后面的人快闪开……”
村里经常积水,水坑常年不干。父亲只得硬着头皮蹚过去,有时候鞋子会陷落在泥水里……
全家人干劲十足,虽然疲累,但心情是爽朗的、精神是健康的。那时候的天总是那么湛蓝、阳光总是那么和煦、微风总是那么柔软……
麦粒被机器打下来、堆成堆。父亲开始尝试着扬场,就是借着风势把卖粒里的杂质分离出去。这是一件需要提前判断好风向的活计,有时候风的方向是飘忽不定的 。
父亲东扬一下,西扬一下,杂质竟然难以除去。不一会儿一个老头儿过来打趣他:“你这都扬成王八堆了……你应该这样……然后再这样……”,父亲竟怎样也学不会……
当看到沉甸甸的粮食搬进小泥屋的时候,我们全家都合不拢嘴。
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比如我们一家原来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候,吃的、喝的远比现在丰足,可我们总觉得难过、被束缚、不如意。现在自己过活了,生活水平远不如当初,却过得敞亮、心满意足……看来,人呐,有时候就是活一个心情、图一个自在,毕竟是“高级动物”,精神生活还是蛮重要的。
话是这么说,可没水没电的日子和房屋漏雨的日子以及冬天冻得伸不出手的日子还是很难熬的,我们的日子要尽快好起来……
“分家单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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