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汉小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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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的人聊着老虎的丧事的时候，我想起了小厚，因为他也是个单身汉，早几年也死了。曾经人们也像谈论着老虎一样谈论着小厚，不过现在，人们是很少会想起他来了。

小厚这名字是他妈妈给他起的，苦日子里的人们迷信的疑为名字起得贱，孩子的命就硬，就能长寿，这贱贱的名字里是母亲朴实的爱。

小厚还在的时候，人们热情的喊着小厚，这热情里内容丰富。

每次听到有人喊小厚，人们就想起他那张黑得放光的脸，他的脸比他的光头还要黑亮，每次听别人骂谁脸皮真厚，人们就会自然地联想起小厚。人们不知道小厚是否还有别的名字，就觉得小厚这个名字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小厚的经典造型就是，夏天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冬天就光着膀子套件军绿色小短袄，再冷点就在外头扎一条腰带，缩着脖子，两手交叉抱在袖笼里。后来我爸送了他一件旧的军大衣，冬天的造型就变成了，光着膀子穿一件军大衣，没见他里面穿过衣服，可能觉得光膀子穿衣服省事，也没钱买衣服，也省去了洗衣服的麻烦，一举两得。

小厚的父亲死得早，他母亲好容易把他和她姐姐拉扯大，所以小厚没上过学，也没出过村子，姐姐嫁到远方后，他安于现状的守着腿脚不利索的老母亲。他成天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人们瞧不起他的无能，同时又羡慕他的头脑简单，无忧无虑。红白喜事的场子少不了他，他就像村子里用来热场子的小丑，人们欢迎他，人们调侃他，人们觉得他根本不用说笑话 ，他本身就是个笑话。比如有一次，一个人喝醉了酒，耍酒疯，他跑过去搀扶人家，结果人家迷迷糊糊吐了一口痰，直接不偏不倚吐到了他的嘴里，这笑话人们笑了很久，他自己也笑。 他爱凑这热闹，他很乐意通过卖笑脸、出苦力来换取酒肉，不用出礼钱，还有大餐吃，他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

说起来，小厚样貌虽不是很帅，但也不至于单身。只是一来家里没钱，二来没人给他张罗，大人们猜测他这辈子也没碰过女人，但是谁知道他有没有趁大人不在的时候，以长辈的身份，以关心为借口占过小辈女孩的便宜，以此来平复内心对女人的渴望呢？女孩们不会告诉大人们，她们虽然不喜欢这种“关心”，却也知道这并不是可以乱说出去的事情。大人们也不会浪费精力去关心，他是否该有个妻子，该有个家庭，因为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是很关心。弓着背，弯着腰，左右晃动着身子，在牌桌旁站着傻笑，在酒席间窜来窜去，这就是他的生活。人们想象不出还会有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与他匹配。

“勤者劳，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小厚这位公认的无能儿，他无能，他安于无能，安于无所求。他没有上过学，没受过教育，他不知道这就是他选择的生活方式，他自始自终都没有想过去做什么选择，他有什么可选择，他只是混着日子。

我记得小厚死去的时候刚过完新年没几天，那天我爸到房子后面倒垃圾，就看到水池里飘着一大块东西，起初他以为是村子里的养猪户家里猪生瘟死了，扔到池子里，他刚想骂这人不该把猪扔池里污染环境，结果走近发现越像一个人，他吓了一跳赶紧跑去喊村里人，结果捞上来就是小厚，前一天晚上死的，泡了一晚上整个人都是浮肿的。据说是喝多了酒，走夜路没走稳，绊倒栽水里了。那年水池子里的水没有结冰，但腊月的天气本身就让人冻透骨髓，更何况在腊月天的水里。不知道他有没有挣扎过，毕竟大半夜的人们已经熟睡，或许呼救了人们没有听见，或许酒还没醒就不行了。当然这只是村民的推断，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人们帮忙草草地将丧事办了。事后，村子里的日子照旧，人们很快忘记那个爱热闹的三十多岁的单身汉，像他这样的人，对人们来说，永远是多他不多，少他不少。

在小厚死去两年后，他的老母亲也去世了，村民不知道这个老人是靠什么生活得这样久，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