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眷恋的热土

   

我那眷恋的热土

我 小的时候，我的家住在科尔沁大草原上，一个很小的火车站旁，车站前边只有几间，供车站员工及家人住的小房子，房子距离火车道很近只有十几米，剩下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蜿蜒在草原上越过一道低矮山梁消失在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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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草原上还有狼妈妈不让我到草原上玩耍。我每天作的只能是一到时间，就准时来到车站旁，静静地守候着列车的到来，细细地数着一辆、两辆，这就是我的数学的启蒙课。如果是票车（客车）停下来，我会热切地盯住每一个车门，好像盼望自己的亲人一样盼望有人下车，用目光迎接他们的到来，目送他们穿过白色的闸门，走上草原上的羊肠小道，慢慢地消失在视野中。那时除了定时经过的六趟火车，伴随自己的就寂寞。

      有 一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草原上，突然长出了几个白色的大大的蘑菇，蘑菇上还开着一个小门，竟然有人出来进去的，十分古怪。草原上也飘来了几朵白云一般的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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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奇地想看看究竟，壮壮胆慢慢地向白蘑菇靠近，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穿出一只黑色的大狗，它在我面前吠叫着，左右扑来扑去，并没有扑上来咬我。只是恐吓我不要向前走。大蘑菇上的门开了，走出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小女孩。它唤回大黑狗，好奇的上下打量着我。妈妈听到狗叫，急忙忙地跑过来，把我拉回家。告诉我那是蒙古人的房子叫蒙古包，并嘱咐我不要随便靠近，老蒙古很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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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心就是好奇，妈妈说的不让靠近，我却总是偷偷地想看个明白，为了不让大狗咬我，我吃饭时悄悄留上一点好吃的。和大黑狗混熟了，再慢慢靠近蒙古包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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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小女孩可能是没有玩伴，也在偷偷地观察我是不是坏孩子。慢慢地彼此熟悉了，就在一起玩耍起来。我知道她叫乌兰琪琪格，蒙语红花的意思。

        由于有了玩伴，又有大黑狗的陪伴，妈妈也不像以前那样看管的那么紧，两人开始在家门口玩，后来就越走越远，整天在草原上疯跑。

        春天细嫩的草芽，从枯黄的草根下钻出来，我们头顶头地趴在草地上，寻找一个个火柴棍粗细的小圆洞，把一根根新发出的嫩草芽插入洞中，口中虔诚地念叨着“罗锅罗锅你吃草，青青草芽出来了”。不一会就会有一根小草芽，在洞中轻轻摆动，我们慢慢地把草芽拉上了，有时就会钓上一只背上有两个小弯的白色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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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草原上雨水很勤，大草原一望无际，远远的天边飘过一片云彩，我们就可以看出来能不能下雨。乌黑乌黑翻腾的十分厉害的云彩并不下雨，在那黑云的后面，有一条明显的灰白色的线，只要这条线一推过来。那就是一阵大雨。有时可以看到明显的雨线的移动轨迹，我们可以根据这移动的轨迹躲开雨水。

      有一次我们疯跑的太远，眼看着大雨就要临头。而草原上只有一堆很小的草堆，两个人钻进去，没有人在外面好好盖一下，根本挡不住雨水。于是我就把自己衣服脱下，只剩下一条短裤。琪琪格抱着我的衣服蹲在地上，我把草一层一层地搧盖在她身上。雨下的很大，还夹杂隆隆的雷声，虽然是夏天的雨水，浇在身上还是很凉的，我蹲在地上紧紧地抱住大黑狗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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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过天晴，琪琪格身上一点也没有淋湿，我也穿上干的衣服又疯跑起来。

        那时的雨水很干净，晶莹剔透就像观音菩萨净瓶里的甘露。有一天我与琪琪格一起站在雨里，张开双手，张大嘴巴仰头向天，迎接甘露的降临，这一时刻两个萌娃的呆样，被一个路过的记者拍了下来，后来听大人说还得了什么奖，反正我们只记得给了一张不大的照片。

        草原的夏季是最美的。从紫花地丁早早伸出一个个小巧玲珑的花蕾，开出淡紫色的小花，就拉开了草原花朵的聚会序幕。草原上的花们嘻嘻嚷嚷、吵着闹着竞相开放。嫩绿色的草原就像一幅巨幅的五彩缤纷的大地毯，上面点缀着淡蓝色的像一把把倒挂的小伞的轮叶沙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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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红色的像美女的卷发的野百合花，粉色的像一个个小喇叭的打碗花，深蓝色的像一只只小鞋子的乌拉花，白色底棕色点像一只只小灯笼的党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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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奇妙的是金雀梅，金钱大小的叶片就像缩小版的荷叶随风轻摇，花朵上有五个花瓣，金黄色的花瓣，两瓣在上面的描着黑色的条纹就像一对翅膀，三瓣在下面，在靠近花瓣底部长着一些绒毛就像鸟的尾巴。花的后边靠近花鹗部分，长出一张长长的尖嘴，远看就像一只小鸟飞翔在花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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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草原上採花也印证一个人生的哲理，採到手里的花，永远都没有开在原野上的花美丽。看到一朵鲜花在草原上随风摇曳，急急地跑过去採到手里，就立即觉得远方的那朵要比这朵还好看。就这样跑来跑去，一会就採了一大抱。抱回家里。

        最惬意的是采摘黄花菜，嫩黄色的黄花和花蕾长成一长串，伸到草尖的上边，十分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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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了这朵，又看见十几米外的另一朵，就这样跑啊！採啊！一会一个小篮子就装满了。回家就可以吃上黄花菜炒鸡蛋，那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菜採到了，可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只是回到家里累的一步也不想走了，就是要爬上炕歇一歇，都想拉着小猫咪的尾巴借一点力。

        在草原上跑累了，有时两个人一只狗就坐在那道山梁上，静静地看风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就像一片绿色的海，一阵一阵的清风吹过，草海里翻滚起一浪接一浪的波涛。阳光照耀下的草原，呈现出一片嫩嫩的翠绿，有云彩的天空下的草原又呈现出色彩斑斓，云彩掠过草原时，草原呈现出浅浅的蓝绿色，这个色斑在草原上，随着云彩的移动不断地漂移，移出阴影的草原，就像被擦布擦过一样，更显得绿的娇嫩，绿的让人心动。

        蓝蓝的天空飘动着白白的云朵也是千变万化。一会看上去像一只大公鸡，一会又变得像一匹马。一会又整整齐齐的排起了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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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色的草海上的羊群，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它们一会围成圆圈吃草，一会又挤在一起打盹，一会又被牧羊犬赶成一个大箭头，飞奔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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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喜欢的是那不断地在草原上高歌，自由自在地飞翔的云雀。（这里的土名叫喔嘞）     

      这是一种土黄色带着灰色和黑色斑点的小鸟，长相其貌不扬很普通的样子。如果不知道它就是鼎鼎大名的云雀，谁见到都不会再多看它一眼。但是只要你听过一次，它在草原这座大舞台上的歌唱，你就会对它留下永生难忘的印象。

      它的鸟巢就建在大草原草丛里的地面上，一个小小的土坑里精心挑选的细草，编织成圆圆的一个小窝，上面没有盖子，雄鸟筑好巢后，就会在空鸟巢的上空，放声歌唱爱情之歌，飞出爱情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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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它一会紧贴着草尖慢慢地兜着圈子，一会突然像箭一样地直冲云霄，一会抖动着翅膀像定住一样悬停在半空中。嘴里不停地唱着，任何天才音乐家，穷毕生精力也谱写不出的美妙旋律，谁也不知道它下一秒又会唱出怎样的神曲。

      如果你走运正好遇到云雀找到了意中鸟，雄鸟在天空中上下翻飞不停的唱，雌鸟在草丛中卿卿作答。那么恭喜你，你免费听了一场此曲只应天上有的天堂音乐会。

        草原上不但好玩的多，好吃的也不少。春天早早就有野山杏，绿绿的酸酸的，吃上一把十分解渴，接着有橙红色的甜甜的麻黄果，红红的酸甜的欧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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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樱桃、野山梨、毛桃。如果在草原上烧起一堆篝火，那好吃的更多，烤苞米、烧毛豆。春天和夏天积下的雨水，在洼地上汇集成的水泡子，到了秋天就会长出许多的鱼，水岸边有鹬蚌相争中的主角 ——鹬鸟（土名叫油罐子，鸟很肥一烤就冒油）。草丛中有野鸡、野鸭、沙斑鸡、鸬鹚、野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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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玩饿了就点起一堆篝火，至于吃什么就看大黑狗的了。虽然它不是猎犬，跑起来有点笨，但是它是一个搞伏击的高手，水里的鱼、野鸭子、鹬鸟、刚出窝不久的野兔、换羽毛的野鸡、沙斑鸡。大黑都是手到擒来。

        在草原上能换钱的东西也不少，那时卖肉没有塑料袋，也没有包装纸，用马莲草捆绑提着走，需要大量的马莲草。草原上马莲草很多，一会可以割一大捆。还有一些我认识的中药，知母、轮叶沙参、党参、甘草等，採一些就能到合作社换来小玩具、铅笔、小刀和糖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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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草原就是我的探险的圣地，就是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就是我心目中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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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好日子，在我来到这里的第三年被打碎了。有一天草原上来了一个像坦克一样的红色怪物，它拖着五把银闪闪的大刀，在草原的躯体上割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那些美丽的花朵，绿色地毯一样的草地，河塘中的小鱼，蹦跳的青蛙，都被那无情的大刀碾压、切割、翻卷、埋葬在地下。

        我问开怪物的叔叔：草原这样的美，你为什么要破坏它？他敲敲我的头说：小傻瓜这是在向草原要良田，你就等着大丰收吧！

        他说的大丰收我并没有看见，第一年地里的草根盘根错节，敲不开打不烂，勉强种上一些豆子。第二年靠土里的烂的草根提供的养份，收获了一些玉米。第三年地里的草根烂没了，固定不了沙土，大地被翻开了隔水层，雨水也存不住，地里的玉米长得没有好的芦苇粗，这样的地一年的耕种都收不回种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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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地被废弃了。湿润温暖的微风不吹了，美丽的带着雨水的云朵不来了。没有雨水的冲刷，地下的盐碱积聚在地面，形成了寸草不生的碱巴拉。偶尔逃过劫难留下水泡也成了碱水池，小鱼小虾被毒死了，莲花和菱角也不见了踪迹，鹬和野鸭子也飞走了。池水变成了棕红色，在这里洗手不用带肥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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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再也不见了，这里成了一块寂寞的死地。土地沙化，狂风把沙丘肆意地搬来搬去。植被由清香的牧草，变成了牛羊都不吃的碱草、扎木棵，棕红色的碱水泡，惨白的碱巴拉，黄色的沙丘。把这片肥美的草原变成了一个瘌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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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尘暴取代了和煦的春风，晶莹剔透的雨水也变成了黄泥汤，雨滴打在门窗上留下的印痕，就像垂暮的老人留在世上的滴滴浊泪。

      没有了肥美的水和草，牛羊瘦弱，有的甚至饿死了。 琪琪格的阿爸越来越多地喝酒，更凶更狠地骂人，大黑狗也无缘无故地被他鞭打。我怕她们一家生活也会遇到困难，一天琪琪格来与我告别，她们要搬家了。“你们要搬到哪里？不知道，阿爸说要搬到有带雨的云彩的地方”。

      不久我快到上学的年龄了，我们家也搬离那片，不知还可不可以叫草原的地方。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学、中学、下乡、当兵、进工厂。我的脚步由草原湿地到辽河由辽河边到松花江边，又由松花江边到南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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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边的水域越来越宽广，可我听说故乡的雨水却越来越稀少。看新闻世界上每年都有成千上万亩良田被沙漠吞没。沙进人退的现象越来越多。我真的害怕我的故乡，被沙漠这个恶魔吞掉。乌兰琪琪格也不知道随着戴雨的云彩飘向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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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南海边的小城已经进入雨季，这里每天不是淅淅沥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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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大雨倾盆，有时马路也变成了游泳场。我真恨老天的不公平，为什么不需要太多雨的地方下起没完，我的故乡又滴雨贵如油。

      我作了一个梦，梦见我从床上轻轻地飘起，变成了一朵不断变大变厚的云彩，我呼唤着身边的黑云、白云、厚云、薄云与我一起，向北，向北，再向北，一直奔向我的故乡。我的身躯化作无数晶莹雨滴，飘飘洒洒扑向我那眷恋的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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