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

我的家乡在诸暨北部的山下湖镇。这里是著名的“珍珠之乡”。但我小的时候，西泌湖里还没有开始养殖珍珠。那时的家乡是原生态的鱼米之乡。而让我最留恋、最熟知的就是那些土生土长的鱼。说起那些了如指掌的鱼的习性，我如数家珍。

（一）老板鲫鱼

小时候抲得最多的鱼应该是鲫鱼。那时的鲫鱼都是野生的，也就是现在讲的土鲫鱼，我们俗称“老板鲫鱼”。弄堂湖的小水沟里，王八湖的渠道里，金竹堂湖的溪沟里，灯芯湖的草籽田坂里，到处都是手掌那么大的鲫鱼，抲得你手忙脚乱，笑逐颜开为止。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鲫鱼

春雷一响，鱼就开始活动，尤其是清朝节前后的草籽田破土时，下雨天鲫鱼就顺着水沟从河里、塘里、水渠里往田坂里上溯产卵。

五一节后的某天，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头天晚上，我听着雷声盘算着明天一大早，离家最近的弄堂湖里肯定有收获。第二天一大早，天将亮未亮，整个村子还是静悄悄的，路上没有一个早起的行人。我赤着双脚，穿着蓑衣，带上罧和鱼篓来到湖田里。此时，经过一夜大雨的浸淫，天依然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但整个村庄像被洗刷过一样，地面被雨水冲刷得很光滑，空气也是清新的，刚种下去不到半月的水稻秧苗已长成绿油油的一片，稻叶上挂着晶莹的水滴。刚到田边，我就看到水稻田里白花花的一片，只听见“啪啪啪”的声音，走近一看，呵，乖乖，全是鲫鱼！想必是半夜里下大雨时从旁边水沟里游进水田里的，等到后半夜雨小时，田里的水退了，笨鱼都搁在田里了。我双手捉田螺似的把几十条鲫鱼都收纳到篓里。随后，我又用罧在水沟里刨（因为水沟只有60公分左右宽，罧是不够整个放下去的，只能侧着刨），每次都可刨到3、4条鲫鱼，由于鱼篓里已置满了鱼，我只好把刨起来的鱼放到田坂围墙外的道地浅水沟上。这样，半小时后，我又用罧捕了大约三、四十条鲫鱼。我把这三、四十条鱼全部放到罧里，背在肩上。罧的横杆前面再搁着鱼篓。等村里的小伙伴骆坚他们赶到时我已挑着七、八十条鲫鱼满载而归了。但后来据说村里像骆坚、光头他们得知后，把整条水沟分段后用脸盆泼干，又抲了许多鲫鱼。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生长了一个月后的水稻

盛夏一到，每天午后二、三点后，就把我自己交给了鹅塘（我村最大的一个鱼塘），有时整个下午都浸泡在水里。干什么？摸鱼。因为天一热，塘里的许多鲫鱼都躲到塘边石坎洞里避暑去了。我就浸在水里，双手兜住一块石头两边的洞穴，慢慢地收陇，洞中的鲫鱼就往两手中间或往深处逃挤，直到钻入死胡同里为止。但这鱼住往是头朝里，尾在外，你要把它拉出来有时也很费劲，好像在拉牛尾巴一样，用不上劲。加上这些洞都在水下面，尖角石头常常把我的手臂划得血出糊拉。好不容易拉出来的一条鱼也变得遍体鳞伤，不是断了尾巴就是少了一个眼珠子，残缺不全。就这样一个鹅塘周长大约500米的石坎，我一个洞一个洞地摸过去，起码要摸二、三个小时才能摸完。而收获有时只有十几条鲫鱼，最多也可摸到几十条。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

（二）鲤鱼

家乡的鲤鱼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像黄河鲤鱼那样的普通鲤鱼。但这种鲤鱼我们南方人不爱吃。因为其肉粗糙，又有很重的腥味。而从迷信的角度讲鲤鱼有灵性，会成精。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放生最多的鱼种就是鲤鱼。现在在浦阳江上钓鱼者许多人钓起鲤鱼后直接放回水里。因为浦阳江里的许多鲤鱼都是信迷信的人放生的鱼。但这种鲤鱼在过年过节祭祀时家家户户都要用到，因为“请菩萨”时必须要用到用鲤鱼做成的“元宝鱼”。而且许多家庭都用活鲤鱼来祭祀，完事后再把鲤鱼放归江里。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鲤鱼

另一种鲤鱼称“乌鳢鱼”，也叫黑鱼。这是一种喜欢吃小鱼小虾或者田鸡的凶猛鱼类。生命力极其顽强。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过年时节把活黑鱼塞在米糠堆里，十天半月却不会死！正月里哪一天家里来了客人，母亲就叫我去米糠堆里挖出来。我怀着好奇性去挖，果然还是活的。黑鱼顽强的生命力在一次一个村妇在塘埠头剖黑鱼时又被再一次证明了。一次我在塘边看她剖黑鱼，黑鱼的内脏都掏空了，村妇手一滑，黑鱼脱手后竟然仍能跃入水中游去。我在读小学时，曾钓着一条大黑鱼，心里正喜欢得怦怦跳，不料黑鱼的力道太大了，我连杆带人居然被黑鱼拉下水，幸亏我水性好，不然人鱼两空。那时家乡人对黑鱼的吃法较单一，基本都是咸菜炒乌鲤鱼片，不像现在有酸菜鱼和火锅黑鱼片等多种吃法。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黑鱼

（三）厂鱼卵毛

家乡的“厂鱼卵毛”正式的学名叫“鲦鱼”，也称“餐条鱼”。餐条鱼也分两种：一种俗称“塘白”，尖嘴长条形，形体像翘嘴白条，但很小，只有10到15公分长。还有一种叫“短嘴厂鱼”，矮鼓壮壮的，肉多但刺也多。厂鱼卵毛家乡人多用霉干菜或咸菜蒸，或者垒上麦粉在油中沸，吃起来很脆。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短嘴厂鱼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塘白

这种鱼小时候见得最多的地方是村里的塘埠头。每当村民在埠头里洗菜或剖洗鸡鸭鱼肉时，这些厂鱼卵毛就浮出水面大胆地来争食，尤其是村民把那些没用的鸡鸭肠子或油块扔到水里时，成群结队的厂鱼就从远处赶来就争相取食，你来我住，煞是好看。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厂鱼卵毛

小时候深的鱼塘不敢去洗澡，就经常在家门口的小塘里沿着埠头边光着屁股洗澡玩耍。但此时屁股和大腿往往要受到这些“得卵头厂鱼”的攻击，赶也赶不走，屁股痒痒的，很难受又无可奈何。

（四）黄鳝和鳖

小时候西泌湖里黄鳝特别多，田坂里，河流里，池塘中到处都有。一般来说，田坂里的黄鳝较小，而池塘里的黄鳝很大。那时大拇指般粗的黄鳝都喂给鸭子吃。人很少去吃。父亲那时是负责牛耕田的活，每当剖草籽板田时，到了收工时总能带回半鱼篓黄鳝，而这些黄鳝都成了家里养着的十几只鸭子的美味佳肴。据说鸭子吃了这些“活食”后，生蛋更勤，蛋也特别大。

小时候我用罧抲黄鳝的最好办法就是在小河流边上，把罧放置在倒塌的泥坎旁边，然后用脚不停地拱那堆泥土，这样里面的黄鳝就往外跑，刚好进入我布置的天罗地网中。但这种黄鳝都比较小。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黄鳝

还有一种黄鳝我们称“白渤黄鳝”。它一般都在每年5月至8月吐白泡泡，因为这是它的产卵期。所以每当在稻田里，在沟渠边我们看到一渤渤白泡沫时，下面洞里肯定有黄鳝，只要用两手往洞口和洞尾一伸，手到擒来，很容易抓住黄鳝，但手指头也很容被黄鳝咬伤。

那时田坂里的鱼类都是野生的。甲鱼也一样，有时稻田里也有，我们称之为“稻田鳖”。但那时的甲鱼也是属于高档鱼类，因为它经常钻入泥里洞里，不易被人发现。抓到它纯属运气。

灯芯湖里有一方由原来的池塘填平为田的烂田。当初整个水面有近十五亩。生产队将它大部分改种水稻后，还剩大约二亩水面仍然养鱼。这样由水面改成的田肯定比其他稻田地势要低近1米多。一年四季没有干的时候，而且一脚下去烂泥可没膝盖。但这种田里黄鳝和甲鱼也不时会出现，给劳作的我们以惊喜。一次我们正在这烂田里割稻时，钱某江突然抓到一支小孩手臂般粗的大黄鳝，他非常高兴。过了一会汤某兴脚下踏到一只两斤多重的大甲鱼，这更让人羡慕嫉妒恨。直夸他俩运气好。回家炖了吃后，不久俩人都说老婆怀孕了。从此，小队里传开了，说他俩是因为吃了野生大黄鳝和肥壮的稻田鳖后老婆才怀孕的。待两家的小孩出生后，生产队里的一些人开始讲田坂乱话了。说什么钱某江的儿子是“黄鳝儿子”，汤某兴的儿子是“鳖儿子”。这种调侃一直是生产队社员干活时的笑料。但说来也奇怪，钱某江的儿子长大后，矮鼓壮壮的，小腿很短，很像他父亲捉到的那支粗壮的黄鳝，名副其实。而汤某兴的儿子的头就更像甲鱼头了，小小的，尖尖的，细细的眼睛，长长的脖子。十足的一副鳖相！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甲鱼

（五）鲶鱼与汪刺鱼

这两种鱼都是无鳞鱼，生活在水的底层，甚至泥土里。鲶鱼与汪刺鱼也喜欢群居，很容易被一窝端。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汪刺鱼

一次与红卫在王八湖的渠道里抲鱼，当我俩把大约10米长的一段水渠的水用面盆泼干后，却只发现了几条小鲫鱼，正当我们失望地在几个凹坑里摸鱼时，却发现有一窝汪刺鱼躲在凹坑里，一抓居然有十几条筷子那么长的汪刺鱼！还有一次我们是去捡漏的。我与红卫和阿乐麻皮三人正在王八湖渠道里抲鱼时，有个成年人用罧挑着一满篓的鱼走过来，他告诉我们黄泥宫村那边有很多鲶鱼。我们赶紧过去，但此沟已被他们“扫荡”过了，我们不死心，一段段截断后干脆来个底朝天。果真，污泥里还有许多鲶鱼。我们满载而归。三人每个人分到十几条大约一、二斤重的鲶鱼。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鲶鱼

（六）泥鳅与江鳗。

那时的泥鳅与黄鳝一样多。分为浑鳅、扁鳅和尖嘴鳅。尖嘴鳅是不能吃的，稻田里的石灰扁鳅最好是晒干。而最肥最大的应是沟渠里的浑鳅。它钻在泥土里，我们必须先把水抽干后，再用双手挖泥，一般挖到10到15公分深，但必须是地毯式的挖，否则肯定有漏网之鳅。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泥鳅

小时候，村道地外面的银河江里还可以钓到江鳗。江鳗对水质的要求也比较高。但钓起来的鳗都比较小，大约只有3、4两重。只有一次我钓起过小孩子手臂那么粗的一支江鳗。但那次它带着鱼钩和鱼线钻入石坎洞里，任我怎样拉它都不肯出来。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我只好下水去搬开三块大石头后才把它拉出来，足足有1.5斤重。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鳗鱼

（七）鯚花鱼（桂鱼、鳜鱼）与白条

这两种鱼属于名贵鱼。它们生活半水中，性子躁，凶猛。以食小鱼小虾为主。这两种鱼对水质要求也比较高。小时候这两种鱼也没有养殖的，一般生长在水质清爽的江里或水库里。所以我们抲牢得比较少。有时钓到的翘嘴白也只有筷子那么长。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桂鱼

这两种鱼的肉都很细很嫩，入口即化。清蒸、汆汤、红烧、糖醋皆宜。

（八）白鲢与花鲢（鳙鱼）

小时候，只有这两种鱼是大队里每年必须去买来鱼苗放到鱼塘里，让其自然生长。待过年时每户人家可分到一到二条鲢鱼。过年过节时，只有这种鱼和鲫鱼、鲤鱼才有资格上席“请菩萨”和“祀祖”。而其它像甲鱼、泥鳅、黄鳝、乌鲤鱼、汪刺鱼、鲶鱼等都是杂鱼，是上不了台面的。但现在都变成了名贵鱼了。鲢鱼有个特点，天气气压低，闷热时，他会跳出水面吸氧。所以我们在夏天经常可以看到鲢鱼跃出水面的壮观景象。而小时候，看得最多的是家门口鹅塘里一大早那些成群结队的鲢鱼浮头的景象。有时，我就用石头扔过去，击中后我就用竹杆捞上来，飞快地跑回家，恐怕又会被“阿猪八吊”抓牢。因为鲢鱼是半水鱼，所以有时生产队的船开过河流时，猛然间会有鲢鱼跳入船中，给你一个惊喜。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 西斗门往事（11）家乡的鱼鲢鱼

时代在变，现在许多鱼都是养殖的了，真正野生的已很少，很少……而怀念小时候抲鱼的情景在脑海里却经常泛滥着。

2019年7月4日终稿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