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一晚,赵娃儿短衣襟小打扮,蒙了脸,趁着淡淡的月影儿,翻墙潜入了采石场老孙家。
赵娃儿说,若是往前推几年,他是不敢这般造次。可是那年月兵荒马乱,巧赶上山里胡子横行,抢了城里几家大户。赵娃儿眼见着衙门口吃奉银的人对匪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贪生没胆管,便也跟着动了歪心思。早听闻老孙家的家底儿厚实,招过贼,赵娃儿就寻思着,在孙家不留名干一票大的,只要他掩的紧,不被人逮着,时间一长,府衙的老爷明哲保身,就自然会将这案子栽给那帮山里的土匪或者江湖上走动的惯偷。
这厮要白白得银子,还不必担责,端得好一手贼算盘。
老孙家深宅大院,青瓦配白墙,大院套小院,长墙接短墙,一跨连一跨。贼走墙根不见影,赵娃儿潜在墙影下一路摸进后跨院。
眼前是四方小院连着月牙门,女眷所在。有女眷就有金银珠翠八大件,赵娃儿心喜,从怀里掏出盗拓钻,破了东厢房的墨漆暗簧锁,进了屋,后脚带门,缩身,钻进床底,拉开方底拱盖镶黄铜角的火红皮压箱子。可他在那箱子里伸手摸了会,除了点绫罗绸子,楞是啥玩意都没摸着。
贼不耗时,他心里有气,暗骂着霉运,却只能扯呼。
他带上门往回撵,本是一片黑灯瞎火,可眼巴儿前却忽然见了亮。
是北屋的光。
赵娃儿看着亮,做贼心虚,顿时内胆一惊,腿有点软,可又见四下无人,心方稍稳。
他心说蹊跷!已是三更,天干物燥,烛火灭了,更房的人也歇了,按道理早该没星火了。北屋为何依然掌着灯?莫不是掌柜得深夜核账?
他望去北屋,见门前还隐约挂着一片红。走近北屋定睛瞧,原来之前望见的一片红,是门上的镂空双囍字,窗框上的攒花八锻锦,还有窗棂子上的鸳鸯合欢绣。
是红喜。他这才想起,那是婚房,孙家前几日才新进门儿的一个儿媳。
贼不走空。此番动静,赵娃儿实在不甘心两手空空而回。他动了淫心,心想着,若是能一窥这老孙家的床帏秘事,当作茶余饭后的吹牛谈资,也算不枉此行。
他摸黑到了北屋窗下墙根,俯身贴耳,可并没有听到男女交欢之声,却只听到一阵女人嘤嘤的哭声,那哭声凄凄哀哀,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让人听了不由得心生怜悯。
他怕被发现,也不敢露头,耐着性子继续听。
过了会儿,哭声消失,又过了片刻,便只听得“哐当”一声,像是屋里的什么桌椅、板凳之类家物什砸了地... ...接着,屋里便再没了响动。
过了会儿,他憋不住,想看个究竟,便慢慢起身,露了头,右手蘸了唾沫星子,点破窗棂纸,留了右眼循着光亮往里瞧... ...
赵娃儿说,都说好奇害死老家雀(qiao,读音是三声),只是这一眼,他便悔得要打自己耳光,晦气!——只见屋里横放着一张惨红的八仙桌,八仙桌上点着半指红蜡,桌子斜上方有一个女人。那女人一身大红嫁衣,散发,披着肩,遮了脸,两条腿悬空,抄金线的凤尾鞋尖直刺地面,一条白绫勒住脖子,直挺挺挂在房梁上。
女人脚下有张凳子倒了。
赵娃儿心里一惊,这是没门子寻死上了吊啊?
恰值一阵冷风吹,那本是燃尽的蜡烛似是着了魔般迸发,火苗腾得猛蹿起三寸高!上吊的女人头发被风吹起。赵娃儿这才看清了那张脸。只见那女人脸色青白,一条舌头吐出嘴外有三寸长,一双血红的眼睛暴凸,正死盯着他。
赵娃儿一时被吓破了胆,忍不住大叫一声:“亲娘耶!”,转身摔倒,连滚带爬,没了命沿着来路逃。这声音惊动了孙家看家护院的家丁。等他们嚷嚷着起来时,赵娃儿早已顺着狗洞逃出了孙家大院。
跑出了几百步,赵娃儿听得身后孙家大院传来一声凄厉得哭喊:“来人啊,少奶奶上吊啦!”
赵娃儿说,街面上后来传言,这是孙家前任少奶奶的冤魂争宠作祟,害了新任少奶奶的命,孙家前任少奶奶死得冤屈... ...
他又含糊其辞地说:“那个,他们都说,你妹子,小敏... ...活不过几日... ...”
他话没说完,我作势要打,却将拳头杵在了他脸旁的土坯墙上。
赵娃儿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他偷没偷孙家的财物,我不关心,我只关心小敏的死活。
看着小敏一声不吭窝在红盖头下,上了四人抬的大红顶子轿,我心里更急。我不动声色,回了院子,跟着送亲的队伍往城里走。
到了城里,我没去吃喜宴,而是跑到了老孙家对面茶馆。
茶馆本是市井杂谈集聚地,客人来来往往,我却只找了茶馆旁讨饭的一帮乞丐。
别看这帮乞丐其貌不扬,浑身脏兮兮,整日蹲在街头蔫巴巴得乞讨,我可从未轻瞧过他们。自古以来,乞丐占地一方,混迹街头,聚众人多,而这市面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人多嘴杂,国邦大事,宫闱秘闻,家长里短,没有忍得住的嘴,更没有不透风的墙,便是再秘密的消息,不知不觉间也会传出来,拢入了这帮乞丐耳中。
也正因此,走江湖的人给面子,暗里都尊称花子哥们一声地皇哥。
我深知,要打听东家长、西家短的小道言说,属他乞丐这一流知晓得最多。
我躬身,作揖,唤他们一声地皇哥,与了二两烧酒,三两猪头肉,说了来意,花子哥也义气,几张爱说道的嘴随即开了河。
我从他们口中得知的讯息,和赵娃儿之前所述大致得以双双印证。
原来孙家确实已经死了两任少奶奶,第一任少奶奶死因不明,有说是染了恶疾猝亡,有说是解不开心结,发疯病,自寻了短见。至于第二任,都说是第一任的少奶奶死后不甘,冤魂索命,附了她的身,吊死在了房梁上... ...
什么都不必多说,小敏的命要紧。二更天了,我沿着墙下黑一路摸到了孙家女眷所在。
孙家人没发现我进来,因为我本就没有走。
我之前别了那帮花子哥后,到西市买了两包黑狗血揣在怀里,以送亲的亲戚身份混进孙家去吃晚宴。赴宴的宾客多如牛毛,觥筹交错之间,我趁着院里庞杂无人留意,偷偷躲在了粮库里。
我心里早就打定主意看个究竟,我管你是魑魅魍魉还是冤魂厉鬼,要是敢害俺妹的性命,我定要你吃这黑狗血和一双拳脚的厉害!
孙家当真是大户,库里囤的麦有一丈高。有新麦,有陈年的麦,也有麦发了霉。我盘起辫子,缠在脖颈,一根麦管含在嘴里,找个犄角旮旯,将整个身子埋在一片新麦里。
新麦圆润饱胀,麦粒之间缝隙大。我的头埋得浅,一双眼隔着麦粒缝隙看动静,嘴里麦管露了一截在麦外,通活气。
院子里依旧聒噪,人们吃喝耍闹一片喧嚣。
我嘴巴开条缝,咬着滚入口中的新麦。麦香浓,嘎嘣嘎嘣,慢慢等。
宴席里的人喊着行酒令,我等,我之前啃了几个鸡腿,吃的半饱,可我还是幻想那硬生生的新麦就是新出锅的饽饽、馒头和大饼,我吃着大饼卷肉,喝着村东头老黄家的烧酒... ...主婚人喊着一拜高堂,我也等... ...一直等到三更天。
院里的人声息了,人们像是撤净了,打更的门头也该是歇了。我缓缓从麦堆中爬出来,轻轻抖落,直至裤管里的最后一粒麦流出来,我才用黑粗麻布蒙了脸,出了库房。
远远看,北屋的婚房里果真亮着灯。
我进了月亮门儿,踮起脚尖沿着墙根一路走,摸到了北屋窗沿底下,耳朵贴着墙仔细听,屋里有响动,还有哭声。
是个年轻男人的哭声,呜呜... ...
我着急看个究竟,便起身,右手蘸了舌尖唾沫,点破窗棂纸,留了右眼往里瞧... ...
我万没想到会看到如此腌臜丑恶的一幕。
屋里有三个人,小敏,小敏的夫君,那个傻子,还有采石场的东家,小敏的公公,老孙头。刚才听到的哭声是小敏的夫君发出的。
小敏侧躺在炕上,嘴上堵了布,双手双脚缚在身后,两只眼瞪着眼前的老孙头,说不出话,只是呜呜着流泪,拼了命摇头,满脸哀求神色。
“闺女啊,别怕,有点疼,过了这阵儿你就知道我的好了。”老孙头缓缓解着自己的裤腰带,瞅了瞅地上哭闹的傻儿子,长叹一声,又转过头来对着小敏好言相劝“哎,我老了,身子骨也快不行了。闺女啊,过了今晚,你可千万别像你那两个姐姐一样想不开,寻了短见。你听话,好好地从了我,过日子。你要是怀上了,就好好养着。你呀,给俺们老孙家传个种,生个带把儿的,我保你这一辈子吃香喝辣,绫罗绸子穿不尽... ...”
我终于明白了孙家前两任儿媳寻死的缘由。
怪不得传言她们死的不明不白,怪不得是自缢而亡,哪里是患了恶疾?哪里又是什么冤魂作祟害人?想来,她们分明是糟了自己的公公玷污,觉得自己身子脏了,没脸见人,不堪受辱而死。
这个老孙头,怎的如此色胆包天,在自己儿媳身上下手?当真枉为人父!
老孙头的傻儿子倒在地上,扶着椅子哭耍发嚎:“那是俺的媳妇儿,是俺的媳妇儿... ...”
“我呸!你个没用的东西。”老孙头啐了地上的傻儿子一口,又仰起头长叹一声,“唉,苍天啊,列祖列宗,我孙老六这辈子行善积德,没少开仓放粮周济流民,我无愧于列祖列宗,可我怎么就没得着福报呢?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带了个硬不起来的把儿... ...”
“闺女,咱上身也不用脱了。”老孙头说着,嘴巴咧开,发出几声淫笑,发了狠,上去猛扒小敏的裤子,“咱们直接办事!办完!我还要回去贴虎鞭膏药养腰子呢。”
小敏拼命挣扎,两条腿拼命蹬,却无济于事。
傻子跳起来拦老孙头:“那是俺媳妇,俺媳妇。”
“你走开!”老孙头右手用力,又把傻子推倒在地上。他手上继续扒小敏的衣服,嘴里苦口婆心地冲着傻子唠叨,“儿啊,俺知道这是你媳妇,可是你不中啊,爹只能代劳了。等生了娃,一样是俺老孙家的种,一样姓孙,让他做你的儿,中吗?”
我明了,原来是老孙头的儿子无法行房事,而老孙头求后心切,才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勾当... ...老孙头已经脱掉了裤子,露出了腿... ...
他人老,腿也老。两条老腿瘦骨嶙峋,布满经年大块棕斑。大腿根上有两股老皱的皮肉,映着昏黄的光,松垮垮垂下来。人一动,辫子就跟着老肉一起打颤颤,透着股行将就木的棺材气。
小敏的外裤已经被扒了下来,露出了一双光洁如玉的细腿。她今年刚满十五正年轻,肌肤白皙稚嫩,皮肉吹弹可破,脸上鲜活水润,此时又羞又臊又怕,一张脸堪比山里的樱桃红。
老孙头看着小敏一双玉腿,眼苗里淫光四溢,口水往外淌,肩膀子跟着打颤,两股大腿上的老馊肉不停抖,底裤包裹的私处跟着凸起了一块,鼓鼓囊囊,欲要破布而出。
难怪他要干这事,他人老,话儿不老。
我妹子小敏自幼虽未读过什么书,却颇懂得礼义廉耻,若是被这厮玷污了,定会寻死。
我怎能让这老贼得逞?
我再也忍不住,骂了声:“老狗!”,抬脚“嘭”得一声踹开了门,跳进了北屋。
老孙头淫上心头正着迷,被突然闯进来的我吓了一跳。他佝偻着腰,手忙脚乱得把脱到膝盖的裤子重新提回腰眼,捂住私处,冲我大喊:“什么人啊?”
事已至此,不必多说!
我自幼惯于与人争斗,生性暴虐,好勇斗狠,此刻恨从心起,杀意浮上心头。我冲上去,卯足了劲,朝着他下半身就是一脚勾踢:“老狗!我弄死你个不耻人伦的老畜生!”
我打人向来打痛处,用狠劲。这一脚踢的正是他的裤裆,他的命根子。我动了怒,没留情,脚上带了十分的力道。
老孙头刚刚被我吓得一惊一乍,他人老了,双手又提着裤腰带,反应很迟缓,想躲时已来不及,“啪”得一响,裤裆里尚未软下来的家伙什儿挨实了我那一脚。
他张大嘴巴,疼得发出狼狗崽子一般短促的嚎叫:“嗷!”可这一叫只持续了半声,便再也叫不出了。我想他是疼得过了头。
他双手松开提到大腿根的裤子,捂住私处,倒在地上,头枕着地,一双老眼斜望着我,眼屎带着泪糊了眼角,眼眸里满是愤怒、惊恐和痛苦。
他张大嘴巴,我估摸着他是想喊人,想叫疼。可他却失了声,一双眼猛地往外凸,两腿打着颤,踢踏了两下,辫子翘起来,人也跟着不动弹了。
我俯下身去探老孙头的鼻息,心里一惊!没活气了?!
完了!这下完了!我刚才用力太猛,这老畜生又不受力,被踢死了!我摊上人命官司了!
唉,悔之晚矣!
小敏和傻子被我吓得愣了神儿。
小敏忘了哭,一双眼直愣愣看着我。傻子起初张大嘴看我,也不说话,后来看见他爹倒在地上不动弹,便小心翼翼爬过去,爬到他爹身边。傻子竟然破涕而笑,学着我的骂词,伸出右手怯生生得一下下拍打他爹的瓜皮帽:“老狗,我打你,嘿嘿,老狗,我打死你... ...”
我心慌!也顾不得什么了,顾不得跟小敏说话,顾不得摘掉脸上的罩子给她看,我甚至顾不得给小敏松绑解绳,我什么都顾不得!我把辫子重新缠在脖子里,辨尾含在嘴里,双手叫力,将她抱起来,扛在肩上,转身就往门外奔!
小敏和我一样,都是穷人,长年累月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营养不良,身子瘦,轻。我那天酒宴专捡鸡腿和鸡胸肉吃,长了劲,加上心急,逼出了贼蛮力,扛着她就跟扛了只袍子一样不费力。
正要出门,猛听到对面一声高喝:“贼!狗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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