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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夯找到我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
我在出租屋里热得汗流浃背,腿上十几个蚊子包,刚准备起床打蚊子,门就被敲响了。
一开门,刘夯哭成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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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从来就不是公平的。
比如说同样是哭。
有的男生哭的就让女生觉得,好感动真性情好有吸引力。
像刘夯这种就会让女生觉得,猥琐怂逼娘娘腔赶快滚粗。
本身是没错,但就是不公平。
更何况,刘夯不仅仅长得普通。
他还穷。
他来我家,是因为刚刚付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去了。
雪上加霜的是,数小时之前,他刚被打工的老板开除。
我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这个哭成傻逼的人进来,他却早已经窜进来了。
还不忘告诉我一句,快关门,外面有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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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夯大学毕业以后就留在南京,学的是机械,却干着不相干的活。以前玩过吉他,会唱两首歌,和我在酒吧认识。
那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么颓废。
在一口气喝光我冰箱里仅剩的一瓶雪花纯生以后,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我递纸巾,他把眼泪擦干。
我问:“夯比,你怎么了?”
刘夯:“JB了。”
我问:“怎么JB了。”
刘夯:“工作丢了,被房东赶出去了,妈了个比。”
我:“你是想借钱?”
刘夯看着我,没说话,好像在等待最佳时机。
我站起来,指着二十多平米的破屋子。
“你要是能找到,就当我免费资助你,好吧。”我摊手。
“你谦虚了诶。”刘夯用眼神很隐蔽地往我房间四处看看。
我能注意到,刘夯眼神里那点希冀的光亮,在随着打量而逐渐暗淡。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让我饿死吧。”刘夯忽然打了个酒嗝,居然顺手把我桌上仅剩的一根万宝路点着,抽起来。
烟雾缭绕,燃烧的都是我的人民币。
“你女朋友呢?!怎么不去找她,跑我这搞毛。”我说。
“小箐?”刘夯低着头说。
“对啊。”
“跟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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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评选超级大衰星活动,刘夯一定榜上有名。
她女朋友小箐可以算是刘夯唯一能够引以为豪的地方了。
漂亮,聪明,特别懂事。好多朋友私底下都说刘夯有这女朋友真赚大了。
我说:“为啥?”
刘夯:“我和她吵架了。”
我说:“吵了一架也不至于啊。”
刘夯:“天天吵架,几个月了。”
我说:“你是畜生啊,窝里横。因为什么吵的?”
刘夯:“妈的都是鸡毛蒜皮,我也不想啊!”
刘夯的性格总是捉摸不定,你没法说他到底是好还是坏。
刘夯平时人很好,但是当他面对和自己非常好的人时又会变得蛮不讲理。
那种固执和倔强会让他浑身都是刺,每一个试图拥抱他的人,都会被伤的遍体鳞伤。
几个月前一次吃饭,他,小箐以及几个朋友还有我。
本来说好是另一个朋友请客,但是在吃饭的时候大家开玩笑说谁是大穷逼的时候,开了刘夯一句玩笑,没想到他当了真,当场说一定要今天请客。
我们大家劝他这是开玩笑的,但谁也劝不住。
后来小箐就单独跟他讲,说下次再请也没事,刘夯当场炸锅,直接走人,头也不回。
那次饭局最终不欢而散。
我是个软心肠,对朋友不会见死不救,对刘夯这种情况,却一筹莫展。
我想了半天说:“那她跟谁跑了?”
刘夯:“她老板。”
我震惊:“卧槽?跟老板跑了?”
刘夯使劲吸一口烟:“对,她给我发消息,说我们还是分开冷静吧。然后就和老板去深圳了。”
我:“你确定她不是出差了?她不是经常出差开会嘛?”
刘夯拍桌子:“一定要这个时候,跟这个老板,单独一起去开会?我的电话一个都不接,每次都是关机,微信也不回。开JB会啊!”
“我觉得你太敏感了,人老板想下手早下手了,非得等这个时候?”我从刘夯手里把万宝路夺了过来,把最后几口吸掉,“她老板什么来头啊?”
刘夯看着我把烟头掐没。
沉默了一阵。然后淡淡地说。
“她的老板就是我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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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写故事的,但这种故事我也编不出来。
现在老板有钱了,都流行弄双份事业。
小箐在老板的广告公司底下干文案和助理,刘夯在老板的餐馆当服务生,无巧不成书。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老板对小箐有意思。我能感觉出来。”刘夯说。
“你怎么感觉的?”我一巴掌拍死一只吃饱血的雌蚊子。
“这货肯定知道我和小箐的关系,每次都他妈针对我,每次月考核,周考核,经理都没说我,他这个老板就跳出来说我工作不认真,他一个月能来几趟?见我几回?就知道说我工作不认真,开什么JB玩笑,每次弄得我每个月度的考核都不及格,次次只拿基本工资。”
“是有点傻逼。”我点点头,啪,又拍死一只蚊子。
“那你没有考虑过是你真的工作不认真呢?”我看着混身热的冒汗的刘夯。
刘夯:“妈的,不可能。”
我说:“那你怎么被开了?”
刘夯:“我跟老板杠起来了。”
我:“怎么杠的?”
“现在夏天了,热的要命,我就趁两点多顾客不多的时候,跑到小商铺买个雪糕吃 。这不过分吧?就一个雪糕。”刘夯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一回来就碰到这逼老板在店里坐着,板着个脸看着我,全店的人躲在一边,不敢说话。”
我说:“然后呢?”
刘夯:“然后我说了句老板好,然后想往回走,就被老板叫住了。”
我说:“他骂你了?”
“没骂。就说我去干嘛了,上班时间要扣钱。南京这吊天气你也不是不知道,热得人心浮气躁,又不开空调。我当时一想,妈的这个月奖金又没了,你他妈还针对老子,我脑子一热当时就想着我干你娘!”
“你咋啦!”
“我他妈给了老板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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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老板当场也没有跟他多逼逼,直接开除,刘夯就直接回了住处。
结果房东早已等候多时,把他的行李都打包好了。
等刘夯一回来,“礼貌地”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江河长远永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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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夯在我家蹭吃蹭喝呆了将近一周。
他也没处可去,因为在来我家之前,他去过好几个朋友家,每个人都没有收留他。
只有我这个质朴善良的宇宙无敌大傻X收留了他。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在前几个朋友那都没有哭成那样,到我这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我很不幸地成为被突如其来的闪电战的牺牲品。
下午,我在家码字。
刘夯不知道从哪买来的冰镇可乐,打开一罐冒着凉气递给我。
“卧槽你从哪搞的?”我说。
“你床底下的硬币,哈哈哈。”刘夯说。
“这么好,都不自己花。”我喝一口,透心凉,爽。
“哎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刘夯一边笑,一边盯着手机,“我和你说个事。”
我说:“快放。”
刘夯:“我准备回老家了,不留南京了。”
我看他一眼,不像是在撒谎。
我假装淡定:“好啊,什么时候走。”
刘夯:“随时可以走,但我要办一件事。”
我:“你逼事真多。”
刘夯:“那老板和小箐明天回来了。我要和那老板好好算个账。”
我:“不都算过了吗,还有什么账?”
刘夯:“你不懂。明天陪我跑我一趟。”
我:“陪你去没问题,但你得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做事要想好法律责任,懂吧。”
刘夯笑:“诶,你逼事也不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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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和刘夯清早来到高铁站。
刘夯背了个包,我问他背包干嘛,他说算完账就直接坐火车回老家了。
“那你非得拉着我?”我黑人问号。
“得有人给我付个车钱吧。”刘夯嘿嘿笑。
看得出刘夯下过功夫,知道从哪个口出,在哪个门走,我和刘夯就坐在不远处的小店。
时间一点点接近。
刘夯低头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摁了关机。
站起身和我说拜拜,有缘再见。
我出于人道主义,赞助了他一张车票钱,告别之时,我拍了下他的背包。
硬邦邦的。我心里有点凉。
看着刘夯在人群中远去,我在小店并没急着离去。
这时手机上有一个号码突然打了过来。
小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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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咽下一口口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是老张吗!”那边是小箐的声音。
“是啊,小箐,你怎么了?”
“为什么我打刘夯的电话都关机?他在哪,我要见他。”小箐说。
“他不是去找你们了嘛?”我骤然冒出一身汗。
“找谁?”
“找....找你和你老板啊。”
“我和老板一出站就分开了,我坐出租车往你家开呢,我要跟他讲事。”
“你们不是分了嘛?”
"我那是气话!这次出差我和老板说情,原谅刘夯,让刘夯去负责新开的乐器行。我为了让刘夯冷静下来故意没和他联系,后来他给我微信发了你的电话,说到你这住。我后来才发现他已经把我微信删了。”
我一脸懵逼。
我的智商不足以支撑我分析整件事情。但心里已经隐隐约约觉得不妙。
小箐在电话另一头不停地和我讲话我都没听进去。
而这个时候应该我满脑子都在想着刘夯的笑。
还有他背包里硬邦邦的东西。
“快!打电话给你老板让他从别的出口走.....”我突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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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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