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外公是我外公的弟弟,他已经五十几岁了,他是一个残疾人,在他二十几岁的时候,腿生了一种病,小腿就保不住了,全给锯掉了,所以他就是靠膝盖在地上走路,经过几十年,膝盖已经完全弯曲,直不了了。为了走路方便,他就自己做了一个小车,木板下安了四个滚轮,再做了一只拐杖,也能坐着小车到处走了。
舅外公靠唱歌为生,买了一套音响话筒,就往大城市去了,在各个城市的公园广场唱歌,人们看心情施舍个一块两块的,他的声音雄厚有力,唱的歌也是颇为好听,倒也是让他吃穿不愁。他很久才回家一次,随他的心情,有时回家过个年,待哥一两个月,就又推着小车出发了,然后两三年回家一趟。或许在某个初夏深秋的傍晚,他就推着他的小车,唱着离家的孩子回家了。
舅外公是个和善的人,每次回家都会带些吃的分给我们这些小孩子,也会给我们些零钱,可是他太久才回来一次,对他的记忆就是他坐在他的小推车上,裤腿空荡荡的飘散着,他把裤子多余的部分一圈一圈缠绕到膝盖上,然后穿上以前的那种带高帮的黄胶鞋,用鞋带紧紧的系上,那就是他的鞋子了,他一边穿鞋还一边操着大嗓门,唱着“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外面,没有那好衣裳也没有好烟”。他总是乐呵呵的讲一些他在外面的所见所闻,各种奇闻趣事,还有他交上的一些残疾人朋友。我们小孩子总是很喜欢他的,新奇他的小推车,新奇他的长头发,还有他的流浪经历。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一年过年,舅外公回来了,他还带回了一个舅外婆,那个舅外婆也是一个残疾人,从小就得了小儿麻痹症,双腿弯曲着,脸也黑黑的,说着云南那边的方言,一开始,我们老也听不懂,只能连蒙带猜,她就着急的多说几次,后来,我们这也能勉勉强强的听懂她说的话了。
舅外婆也是一个和善可怜的人,被人骗过很多次,骗她说交钱学技术,家里也苦。她说是舅外公在云南那边唱歌认识的,她在路边卖一些橡皮筋头花之类的小东西。也许是同病相怜,两个人就聊上了,久而久之,就跟着舅外公出去唱歌,她帮着弹电子琴,勉勉强强的也能弹出老唱的那些歌的旋律,时间久了,他们就在一起了。天涯旅途上两个人就相依为命的推着车前行着。
又是好几年后,他们回来了,用这几年在外面省吃俭用以唱歌演奏换来的钱回老家农村修了一栋房子,看着房子一点一点落成,舅外公满面高兴的说,我这流浪的人啊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那时他的头发已经渐渐花白,脸上的皱纹也很深了。
他们的新房就建在马路边上,不大却也是干净整齐的两层小楼,他们开了一个小店,卖一些烟酒茶小零食什么的,舅外婆的手是极为灵巧的,她说自己从小读不了书,就跟着学织毛衣织鞋,她能用一跟勾针在一两天的时间里勾出一件背心,花纹也是独特好看的。她就在家接了一些手工艺刺绣的活,完工一件也能有一些收入。舅外公也在后院里种了一些当季的小菜,吃喝也是不愁,闲来无事就喝喝茶看看电视听听广播,日子也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着。
在农村出行等车的人们总爱去他那儿坐会儿,他们就热情的搬出凳子招呼人坐着聊天,大家都是极为佩服他们的,说两个残疾人比有些好手好脚的人的日子都过得好。每当这时,我舅外公就说是上天保佑着,是这世上的好人多。
舅外公是很爱舅外婆的,他说这辈子他两遇见了就是缘分,他总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可是上天不忍心啊,他跪了半辈子,祈求着,才有了这种平淡的好日子。
他们就互相搀扶着,一起欢笑一起苦恼一起生活,也能好好的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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