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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月亮也没有六便士（12）
林力与蒋帆
林伯母看我陷入思考，便轻轻地说：“王小姐，活下去是最重要的。凯洛在香港的时候，已经在港大读了一年，她成绩优异，心怀梦想，梦想可不是开一家夫妻店的餐馆。要知道，港大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可那又能怎样？来到温哥华，纵使她英文再好，也赶不上本地人，港大再出名，也无人知晓，她又没有本地工作经验，不找餐馆工，难道要饿死啊？你啊，也别觉得自己委屈，比你委屈的，多了去了。要想在本地扎根，就要放下以前的光环，从头开始，无论干什么工作，只要能养活自己，都是好的。又不偷又不抢，靠自己本事吃饭，没什么丢人的。”
勺子掏尽了酸奶盒底剩下的一点蓝莓，酸奶的一片盖子被撕开后躺在桌面，面朝上，上面有一大片浓郁的白色，趁林伯母把喝水的杯子送到洗手池的功夫，我快速拿起那片薄薄的盖子，舔去那一片白色，心安理得地把盖子放进吃完了的酸奶盒子里。面条似乎冷下来了，不再冒烟，鼻子不是很通，管他呢，我快速地夹起面条往嘴里塞，吃饱了，继续发简历去！
林伯母说得对，既然来了，就不要轻易说回去，要留下来，首先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就要找到一份可以赖以生活的工作！什么跨国企业的高级白领，见*鬼*去吧！
就在我聚精会神地看着招工广告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林力！
“喂，恭喜你，找到工作了！为你开心。”我的鼠标滑上滑下，眼前什么工作都不放过，“办公室文员”，“行政助理”，“销售助理”，“前台接待”，哎，要不要看看服务性行业，比如，超市收银，餐馆侍应？
“哎，有什么好高兴的。那个破工作！”林力无精打采。
“有好过没有啊！总比呆在家里强。”咦，这个公司上周不是回复我邮件说，已经招到前台接待了吗？当时嫌我英语有口音，反应慢，虽然赞扬了我的亲和力和美好的态度，早早就以招到合适人员拒绝了我，怎么，现在还在招工？摆明在敷衍我。
“王茜，你怎么同蒋帆说得一模一样？几乎一字不漏！女人啊，都一样！”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索性不看招工广告了，“怎么啦林力？你和蒋帆，没事吧？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啊！”
“有道理？你知道我找了份什么工作吗？”
“什么？大统华搬菜？”我故意调侃他。
“搬菜就好了！”林力刚刚很气愤的声音居然平静下来，这种平静让我有点害怕。“在一个冰库里切鱼，里面冷得好像北极，又腥又臭，一天下来，我都要成了冻鱼了。全身关节疼，站都站不住。王茜，我哪受过这种苦啊。实在不想去！可是……”
“可是，如果不去，蒋帆会不高兴，对吗？”
“何止不高兴！她说了，如果我再这样挑三拣四，不去上班，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我只知道没有工作对我很难，因为没有任何人在身后，可现在才发现，两个人有两个人的烦恼。
“没这么严重吧？蒋帆就是说说气话。女人，有时生起气来，什么话都说，不顾后果，你是大老爷们，让让她就好了。”我知道外人是没办法调节家务事的，夫妻之间，可以瞬间翻脸，也可能睡醒跟没事一样。
“王茜你不知道，你来的时候，我们都冷战三个月了，那天为你接风的晚餐，是我们三个月来一起吃的第一顿晚餐。我真的不想去冷库切鱼，但是，我又找不到其他工作，我已经，努力尝试了半年了！”隔着电话我也能清楚听到他的哽咽，那种无助让我觉得眼前找工网站的屏幕一片黑。
“林力，我不知该怎样安慰你，如果真的这么难，回国吧！回国你一样还是那个林工程师，受人尊重，意气风发。”
“蒋帆不肯。她说她很喜欢这里，要回，就我自己回。”林力努力平静了他的语气。
“你自己回？那这个家不就散了吗？”
“她说那是我的选择。”
“可留在这，你这么不开心，她就开心吗？”
“我刚才回到家，累得动不了，像死鱼一样躺在床上，还被她嫌弃，说我一身死鱼味，臭死。把我赶到厕所里洗澡。王茜，我真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几天……”
我索性关上电脑，拿着电话站在窗前，一个没有风的夜晚，桦树笔直地站着，与我对视，它的树叶又落了不少，树干有点秃。我的心也光秃秃的，如这冰凉的夜。
“林力，坚持一下，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你先一边打着工，一边或者上个学，转个专业，看看本地什么专业热门，你去学一下，拿个文凭，毕业后情况又不一样了。现在是最难的时候，大家一定要互相鼓励，别互相埋怨。我找个时间同嫂子聊聊。说不定她也一肚子苦水呢。多想想她的好，心里会好受些。”
沉默就像眼前的黑暗，无边际，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语言是那么的苍白，我们以为语言可以治愈，可惜语言能表达内心的感受，却是那么微乎其微。
“我试试。你说得对，先坚持一下，我们那有个工友，做了超过十年，也还不是天天坚持砍鱼，人家可以，我也一定能行！”
我不知道他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总之，只要过得了自己这关，什么事都好说。
“就是！我知道你会想通的。这世界啊，没我们想象那么难。至少你还有地方收留了，我还要继续努力！”我才是需要被人鼓励的那个。在这个寒冷而漫长的夜里，如果没有人为你加温，你需要自己给自己加油。“好了，没事了！赶紧回去，同蒋帆讲讲你今天上班的经历，老板待人好不好，冰窟窿冷成什么样，你是怎么被冻成狗的。聊天可以拉近距离，快去吧。”
“谢谢你，王茜。我心里好多了。”
“客气啥，没准过两天轮到我向你哭诉呢。这鬼地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放下电话，我默默地去把电脑打开，继续发简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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