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魂｜「七十三」生活是由痛苦和幸福组成的念珠
第【七十三】章 生活是由痛苦和幸福组成的念珠
复生对大哥萌生终于和杜书记的妻侄女杨梅红结婚的事耿耿于怀。
年轻的复生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命运就这么残酷，章小蕙眼看就要高考，大哥大学毕业证书就要拿到手，恰恰就在这时章小蕙的腿被车子压断？看大哥一脸的茫然，也不知道究竟是痛苦还是兴奋。
在大哥回老家筹备婚礼的一个晚上，复生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谈论这龚家的头等大事如何才能操办得风风光光，计划着婚礼上该用的肉菜烟酒，以及该请哪些人来参加萌生的婚礼，到底要安排多少桌酒席才够体面。婚礼上的一应开支，全部是天邑穆孃寄来让萌生读书的钱。大哥有些担心杨梅红那开茶馆的老爹埋怨自己家里穷，就一样样地精心计划着，怕婚礼太过简陋丢了面子，更怕钱款用得太多，到时在婚礼现场现了原形。
复生知道大哥萌生和天邑章小蕙以及晋县杨梅红之间的事，也看过章小蕙的照片和见过杨梅红本人，心里一直希望大哥萌生和章小蕙能够走到一起。
这段时间，复生正好读完一本手抄本的小说《第二次握手》，对书中苏冠兰、丁洁琼、叶玉菡三者之间凄美的爱情故事着迷。但杨梅红和书中的主人公“叶玉菡”相比，确实不具备叶玉菡的美德，甚至也不具备对爱情那种纯真追求，倒有点利用大哥萌生改变自己未来命运的“老谋深算”。没见过面的章小蕙，却比丁洁琼还美好。这位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家庭条件个人素质又十分出众的女子，大哥为什么要放弃呢？！
特别是在传说章小蕙的腿被大货车碾断，大哥更应该责无旁贷地担当起扶助章小蕙姐姐的责任啊！为什么大哥在接到几封信和电报后就贸然结束了√章家的一切，而和这个后来居上的杨梅红结婚呢？说到底，还不是大哥像当官，想急切地过一种好生活罢了！
单纯幼稚的复生，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一反常态，站起身来大声说：“大哥，你用章家的钱和杨家的女结婚，还要处处要为杨家打算，这要是结了婚，你不是要被婆娘牵着鼻子走路？要是我，娶不起媳妇就不要娶！”
大哥的脸色忽然就不好看，父亲早看不惯复生日日呆在家中吃闲饭，见复生这样说话，马上骂道：“你晓得个逑！你有本事你去找个可以给你吃国家粮的婆娘来！”
“哼！我才不稀罕这只看官做得大小眼睛势利的婆娘哩！都要嫁过来做儿媳妇了，帮家里煮过一顿饭洗过一次衣服没有？你看章小蕙，面没见过一次，人家送我们家钱、面条……”
复生几句话，就像把一块臭石头丢进已经烧开了的油锅里，大哥黑着脸站起身，大声喝道：“你首先把你自己的事情管好，我的事情你少操心！”
父亲把手里的饭碗猛地向复生砸过来，像吆喝一条偷吃的狗：“你给老子滚！自从在外面瞎混几天回来，你就狗胆包天，大人说话你插啥子嘴？你在家做的啥子？天天吃饭打湿口，洗脸打湿手！你这样子娶婆娘？你就是泥马像天邑那个没有腿做不了活路的婆娘都娶不到！”
复生抖了抖身上的玉米糊糊，昂首挺胸地对父亲说：“不是我娶得到娶不到婆娘的事，是一个人要不要讲良心！那章小蕙的腿说断就断了？你们以为人的腿是高粱杆做的？没有亲眼看到，只凭人口说，鬼才相信！”
复生的话像一把利刃，直刺萌生的心脏，萌生的脸上也被血染得通红，怔怔地看了复生半响，才“嗷—”地尖叫着，拉开堂屋的门，冲出院子去。
复生的话更像一把尖刀，把父亲的肚肠都剖开来，父亲像一只被放了气的皮球，跌坐在板凳上，过了好久，嘴里才吐出像从遥远的地下发出来的声音：“讲良心？讲良心？如果龚家讲良心，娶了一个没了双腿啥也做不了的女人回家，那龚家只怕家不成家、你们兄弟都只有打一辈子光沟子的命了……”
父亲像被人抽去了魂魄，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萌生沉默了几天，倒像啥也没改变，照样和人谈笑风生。
大哥的婚礼现场就按照父亲的意思，摆设在已经没有了一只兔子的养兔场前面的土坝里，来来往往熙熙嚷嚷的人们，比当年大哥养兔场最兴盛的时期来参观的人还多。大哥穿着西装，脚上铮亮的皮鞋被腾起的尘土染得像戏台上唱戏的小丑，但大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春天的阳光……
大哥在婚礼结束的第二天，就和杨梅红去了晋县。复生却烂醉如泥，躲在阁楼上睡了两天两夜。
复生抓了一把零乱的头发，想起父亲在大哥的婚礼结束，送走了所有客人之后，小心翼翼下到地窖里，却见那朵“灵芝”已经枯萎，心里吃了一惊，跌坐在地窖的小水池边上，压抑着悲声，喃喃自语好久，最后捧着那朵豆牙杆似的“灵芝”，认定是复生“报复”，偷偷去“弄死”了这会给家里带来好运的灵物。
父亲喝令老四再生去寻找三哥复生，可是再生遍寻不着，父亲以为自家的三儿子再一次离家出走，正坐在老屋地窖上方的八仙桌旁大声诅咒复生，复生却大义凛然地从阁楼上走下来，半是讥讽半是认真地对父亲说：“你不知道是自己在地窖里烧纸钱熏死了你的‘灵芝’么？而且，就是真是‘灵芝’，也是要长在适合它生长的地方！”
说罢，复生骑上那辆从新都工地上骑回来的自行车，离开这个让他倍感压抑的家，他知道，生活是由痛苦和幸福组成的念珠，达观的人，是笑着数这串念珠的。
复生骑着自行车，口里随口唱道：
行者
远远的天边
醉醺醺地走过来一个行人
摇摇晃晃
步履匆匆
问他到哪里去干啥？
他说 他也不知道
他就这样不停的走啊，走
从早晨走到黄昏
从日落走到天亮
从高山走到大河
从那个世纪
走到这个年代
还没有走完他的旅程
他还是一如既往
脚步匆匆
碰碰撞撞
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干啥？
只见他的身后
杂草伏倒
树林葱郁
高山蜿蜒
河水流淌
春天仍然有太阳
夜晚仍然有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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