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吴枝听到水滴落入水洼的敲击声以及涟漪的振动声,这些声音像是一只只爪子在她心口挠呀挠。她随声望去,绿子身着血衣,如殉道者般矗立在一滩血泊中,凌乱的眼神中光芒渐黯,黑色的血泪从眼眶中汩汩流出,在脸颊上留下的却是艳红的痕迹。绿子的哭泣无声,吴枝却仿佛听见了令人心碎的悲鸣,水声越来越大,到最后拧成了一股尖叫,使吴枝的耳膜疯狂地颤抖。吴枝拔腿朝绿子奔去,她想将那个无助痛苦的女孩搂在怀里,所以尽管听见百波的呼唤,她却固执地离百波越来越远,手执着地往前伸着。当腐臭味像是温热的棉花糖般扑在她脸上时,她的指尖几乎要碰到绿子散落的发丝了。失重感突如其来,水自四面八方来。吴枝挣扎着睁开眼睛,昏昏沉沉中看见绿子张着手一寸寸摸上她的脖子。
吴枝嘴边吐出一串串气泡,极力想要将某些话说出口,可是最终还是晕了过去。她带着沉重的疲倦感睁开眼睛,明白自己又陷入了幻觉。绿子牵着她的右手,在前方引路,她回头朝她甜甜地笑着,瓷白的脸毛茸茸的。吴枝注意到绿子耳垂上熠熠生辉的珍珠耳钉有着细密的裂纹。很平静,即使她们时而小跑,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风,空气仿佛有了质感,以无法被察觉的速度缓缓下沉,让吴枝逐渐意识到生命的重量。
绿子突然停了下来,放开吴枝的手,和吴枝并排站着,睁着茫然的大眼睛,脸上全是平静。吴枝又看到了那个男人,看他冷酷地拖动着小女孩,看他挥动屠刀,随意地对待一副鲜活的身躯,像一个屠夫在不耐烦地处理多余的牲口,砍下它的头颅,放干血,然后一块一块,把不够完整的肉体切得七零八落。男人打了个喷嚏,朝女孩的头吐了口痰。吴枝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他麻木冷漠的神情里仿佛缺少了一样东西,使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未开化的丛林豺狗。吴枝绞尽脑汁,当看到他弯下身拾起女孩的一根手指扔进炭盆时,吴枝总算想出个所以然来。这个男人缺少了对生命的敬畏,从而他不像个人,而是一个没有神智、言行举止间叫嚣着血腥与死亡的禽兽。
遗失的头颅旁,赫然又是一个绿子。
绿子瑟瑟发抖,声音却异常平静,“每天每天,我都要重复这个场景,太可怕,太痛苦了。不论我走到哪里,最后我都会回到这里。我想要离开,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许是鬼,可为什么鬼是存在的,却没有黑白无常,带我下地狱呢?解脱,解脱,没有解脱的办法。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只有我在忍受折磨,杀人犯逃之夭夭,说不定还能寿终正寝?”。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也没人能体会她的愤怒、抑郁、沮丧和迷失方向正游荡在她四肢百骸的绝望。气温陡然下降,寒气穿透吴枝的脚底板,打着旋从她的天灵盖溢出,吴枝几乎要以为自己眼眶里盛着的泪水都变成了冰晶,眼一眨,莹白的晶体飞落,融入散发着微弱热气的血泊中。血在地板上凝结,像是大旱时裸露的河床,皲裂的疤痕无声地诉说着不曾翻篇的挣扎与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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