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启年间,皇权衰微,江湖动荡,一时间风起云涌,豪杰四起。
汉中也不例外。
清明之后,水汽沉沉,不日有大雨。
这几天进城的人好像特别多,要是城门的守卫功夫再高一点,或许就会发现这些人里藏着些了不得的人物。或许他们当中有些人可以书写今后的江湖风雨,又或许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根本活不到明天。
因为春分大典就要开始了。
所谓的春分大典是点将阁十年一次的盛会,来自川陕各地甚至江浙一带的各路高手慕名前来,在点将台上炼蛊似的拼杀三天三夜,最后活下来的三个从此扬名。从小角色摇身变成大人物,可以挂靠进最大的组织里,成为价码最高的黑衣刺客,也可以进入庙堂,成为各大势力的座上客。
用黑道的方式上位,这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小虾米想成为大人物,这是最快的手段了。
所以不管是不是杀手,不管武功出自何门何派,不管背景如何,总是有数不清的人会慕名而来,在点将台上赌一把自己生前身后名,他们总以为自己就是故事里能活到最后的主角,却往往意识不到最后能活着走下来的只有三个人,其余的,都是炮灰,所谓炮灰,就是很大可能活不过明天的。
“不自知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点将台上点将阁,琵琶声停欲语迟。
这段时间江月白的日子过得不太顺心。江左出了件了不得的大事,点将阁在江浙经营数年的根基几乎被连根拔起,好多大佬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这帮娃娃,还是太年轻,太幼稚。
自己纵横武林数十年,哪个高手没见过?这帮人想跟他玩,他江月白不知道比他们高到哪里去了。
这不,自己的新棋子就要来了么。
江月白冷冷地看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合着琵琶行的调子慢慢踱步。侍从以为他正琢磨着台下哪位后生能入了三甲,他的注意力却在天边的云上。
“这几天天气会很好,要下雨。”
下起雨来,自己就省得找人清洗这满街的血污了。
天下如棋局,世人为棋子,谁来做自己的棋子并不是棋手会关心的问题。
这条街很热闹,因为长街尽头就是点将台。街上各式营生的都有,唱曲的,卖小吃的,变戏法的,卖艺的,当然还有算命的。这几天平白多了很多算命的,因为马上就是大典,谁都想卜个凶吉,讨个好彩头。
夜色深深深几许?红灯十里无人语。
花二自走在街上,他的脚步很轻,就像空中飘下一把花瓣似的,落在地上也没有一点声响。行人匆匆而过,却没有一人注意到他,悄无声息,这就是鬼影行的身法。
鬼影行,鬼影行,就教人将身心都练成空荡荡的鬼魅,抹去自身,隐匿在人间的功法。师父临终时创出这套功夫,施展开来,就算不与人交战,内力也会在周身流转,好似逍遥派的凌波微步。只是这功夫非四大皆空之人不能修炼,若心中还有所执念,就会随时破功,遇上高手,必死无疑。
忽然间,花二感到一双眼睛已经注意到了他,像破空的利箭。
那人穿的像个乞丐一样,脏兮兮的袍子还沾着泥,要不是周身的那股杀气,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那人的眼神只闪过了一瞬,立刻又收了回去,盯着一个破烂道士,一字一句道:“我不用你算卦。”
那道士笑了,道:“施主与贫道有缘,这一卦算贫道送的,不收钱,不收钱。”
那人的目光依旧犀利:“我不信命!”
道士依然笑呵呵的:“施主命中属东方青龙,一生风云自大典夺魁始,准或不准,三日后自有分晓。”
那人起身,丢了三个铜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声音里透着绝对的自信。
“魁首本就是我的,这钱,是谢你送我的外号”
东方青龙?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话音刚落,人群中已经起了骚乱。
四个虎背熊腰的黑衣大汉,均是一手拎着酒壶,一手勾肩搭背,口中尽是粗鄙之语,但是步法却显出些章法来。这又是一波来参加大典的武士,这会喝了酒,在街上横冲直撞。
为首的大汉,酒气熏天,斜睨着破道士的小摊,轻蔑的问道,“夺魁?就凭你这个小娃娃?不如让兄弟几个撒泡尿照照你这连牙都没长齐的样子。”
少年没有理会,依旧是头也不回的慢慢向前走着。
那大汉见少年这般回应,一股怒气冲上发梢。“怎么着?不给面儿?”话音未落,一柄精钢长剑已经在手,内力一激,足下生风,饿虎扑羊般向少年刺去,其余三人一齐出了剑,随着大哥就要摆开阵势。
电光火石之间,不少行人甚至吓得扭过头去。之见那大汉的长剑未到,少年竟抢先一步跨出,左手一划,右手呼地一掌,便向大汉击去。掌力生发之际,他与大汉相距还有五丈。这大汉只觉得好笑,天下武功之中,还没有哪套功夫能以掌力在五丈外伤人。却想不到这少年一掌既已击出,身形已经向前抢先一丈有余,又是一掌击出,前后两股掌力叠加,好似长江后浪推前浪,排山倒海般的强压过去。
亢龙有悔!
众人一惊,想不到这少年的武功竟像极了金庸小说中的降龙十八掌!
不过转瞬,那黑衣四人已经倒地,口吐鲜血,眼中已经失了神色。
众人又是一惊,想不到这个后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内力却已经如此深厚。
年纪轻轻就身负绝世武学并不稀奇,但是却从来没人见过照着武侠小说练成的高手。
真是个有趣的高手。
花二坐到了破烂道士面前,“道长为我起一卦如何?”那道士的碗里零零散散的躺着三文钱,花二又道,“十两银子?”
师父说过,若是自己行走江湖时遇到修道之人,无论如何都要慷慨相待。
那老道士抖了抖自己破烂的道袍,嘴角一扬,摇头晃脑的说道,“想不到鬼影行的高手居然会来照顾我一个穷道士的生意?”
花二心中一紧,“既然道长能看出晚辈身法,晚辈便没有不请这一卦的道理了。”
老道直接笑了出来,“既然你知道我能看出你的身法,那你自然知道我是不会给你起卦的。”
花二无奈的笑了笑,不知想起了什么,心中顿时变得嘈杂起来,鬼影行的内功竟自行消解了。“那晚辈告辞。”
“等等”,那道士似乎还意犹未尽,“这点本事难道你那不成器的师父没有教过你?”
“师父说武功易传,红尘难出,又如何教的了我?”
“你这师父啊”老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连叹了好几口气,“罢了罢了,你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跟他们一样,也是为了跪在江掌柜的面前当一条狗的吧?“
花二不置可否。老道士声音中调侃的意味更重了,“可是老道知道你是夺不了魁首的。”
花二沉默了很久,才慢慢说道,“除了他,在下再不输给其他人便是。”
那道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未言胜,先言败,你跟那个小子一样有意思,以后十几年的江湖有的是你们泼墨的地方,年轻人好自为之吧”
未言胜,先言败,并非是自毁长城。只不过是结合当下情势推测所有的可能的结果而已。这场大典,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要扬名的,而且在那件大事完成之前,自己需要尽力保存实力。
点将台就在长街尽头处,被灯光照出黑黢黢的影子,像血液干涸的颜色。明天不知道多少人前赴后继地会像蝼蚁一样死去,就为了那最后三甲的虚名,真的值得么?
其实他也没有选择。
“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门派的全部未来。” 师父的遗言,自己没有办法不去完成。
人一生会遇到很多对自己很重要却不可兼得的事情,一旦选定了,就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了。就算有时会幻想另外一条路的幸福,那也是回不去的。自己已经走了太远了。
花二起身接着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身法又恢复了那悄无声息的样子,
清明后的第一场大雨终于下了起来,点将阁上那门金锣响过三声,一个被众人期待许久的声音终于开了腔
“大典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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