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菇凉
汪曾祺在散文里,曾描摹过一幅旧画:画上是一间茅屋,一个老者手捧一个瓦罐,内插梅花一枝,正要放到案上,题目:“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这才真是“岁朝清贡”!“
岁朝清供”是古人的一种新年仪式,以正月初一为岁之朝,这一天案头必定要有花果,或天竹果,或腊梅花,或水仙花。晴窗坐对,眼目增明,是为岁朝乐事。
苏轼有词“人间有味是清欢”,所谓“清欢”,即清淡的欢愉,用清淡来修饰欢愉,确是极新奇巧妙的搭配。我无比喜欢“清欢”一词,人间至味、心间欢喜,不在清酒珍馐、金樽玉盘,而在寻常小事、平凡温暖。
后来我读到了苏轼的《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读到了结尾的那句“人间有味是清欢”,才渐渐有些明白了那时的心情。
元丰七年三月,苏轼在黄州贬所过了四年多的谪居生活之后,被命迁汝州团练副使。四月,苏轼离开黄州,路上不着急赶路,很是轻松自在。他去游了庐山,在江西筠州探望了弟弟苏辙,在金陵和王安石相互酬唱,还约好了一起买上几块田地、一同归隐。
这年岁暮,苏轼来到了泗州,向朝廷请求罢职,回宜兴修养。而这首《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就。
是一个寻常的清晨,苏轼约着好友刘倩叔一同游览南山。正是早春时节,风斜雨细,仍有几分料峭寒意。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絮絮说些闲话。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晌午,雨已停了,烟云淡荡,河滩疏柳,俨然一副绝好的图画。眼前入淮清洛,仿佛渐流渐见广远无际。
️️听自然:雨落,淅淅沥沥️️。常听人说,雨天适合睡觉,因为雨声像摇篮曲一样,可以助眠。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科学,但我确定它是合理的。
儿时我也极喜欢看雨落,听雨声。雨点或大或小、或稀或密,它们奔赴大地、撞上石板、跳向花草、没入池塘,时而滴滴答答,时而淅淅沥沥,时而噼里啪啦,在世界这个大舞台上尽情演奏着无比欢快的交响曲。
上学后,我邂逅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犹如醍醐灌顶,这简直是雨声协奏曲的绝美形容,最喜欢坐在屋内,看雨滴一滴滴落在院子里,形成一道道小水沟。
如今每次上班时,遇到下雨总是忍不住道:这天最适合躺在被窝里睡懒觉,听着雨滴拍打房檐的声音,进入沉沉的梦乡。
儿时读《绝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也是在描写落雨,但多了杏花、杨柳和微风,还有杏花雨拥抱着、杨柳风亲吻着的行人。
这样的季节很美,有春风里暖暖的感觉,还有杏花的香味,以及随风飘扬的杨柳,舒服又惬意。
林清玄写:“什么叫清欢呢?那清淡的欢愉不是来自别处,正是来自对平静的疏淡的简朴的生活的一种热爱。”
比如一个人听林间鸟鸣,天地俱寂;比如在躺椅上静静靠着喝一壶茶,看湖中荷花静静地开;比如和朋友走在圆通寺山道的石阶上,一路走,顺手拈下一朵熟透的朱槿花,品尝清香的花蜜;比如站在石板铺成的小院里,绿树掩映,清风徐徐,那一刹那,心地无比的澄明安静。
而人生其实就是一个慢慢归于“清欢”、爱上“清欢”的历程。
儿童时喜欢雪碧饮料,成年后喜欢喝咖啡,中年后喜欢喝红酒,而老年后我们只喜欢喝清淡的白开水。
而我们,或许也一定要到某一个年龄、某一种心境,才能真正体会到人间“清欢”的至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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