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一个办公室,装修的富丽堂皇。远处书格子上金光灿灿的牌匾在成排的吊灯下显得有些刺眼,上面镂刻着的荣誉已然不好辨清。办公区的人们都埋头在各自的工位上忙碌着,谁也不搭理谁,没有人说话。整个办公室充满着安静和和谐。
子卿安静的坐在工位旁,低头注视着眼前的屏幕,心里恨得直痒痒。
就在刚才,子卿被董才的助理,也就是部门领导的助理,罚了款。这助理是司机,也是监察。原因是子卿浏览网页,被他认定为与工作内容无关。
子卿大学毕业,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职场小白。酷爱写作的他毕业后在一座高楼参天的大城市寻得一份报社编辑的工作。虽说由于刚毕业,工作内容简单枯燥,帮助领导整理资料,打印文档,在网络上搜集信息以供作为下一天网站的新闻等等,但子卿从来没有对别人发过工作乏味之类的抱怨和牢骚。朝九晚五从来都只是所谓高薪阶层的专利,对于他这种刚刚步入社会好不容易谋得一职半业的人来说,从来不敢奢求单位能在政策上给予他一丝倾斜。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没有被领导嫌弃,公司开除,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也许是爱情的力量鼓舞着现在年轻的一代,子卿为了每天下班后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特地在对象单位附近租了一间次卧,每个月400块钱的房租已经算得上是这座大城市里的廉租房了,但这也足以从他本就单薄的钱袋中削去不小的一部分。尽管住处离自己所在的单位有十万八千里之隔。当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十万八千里,每天单坐地铁挤公交浪费个把小时是常态,为了喜欢的工作和喜欢的人,子卿一直坚持着。
子卿上班的报社,应该算得上这座城市名气不小,规模庞大的报社了。所谓新闻报道,记者访谈,商企活动都有这家报社的身影。每每遇到大型赞助或者报道活动,公司上上下下都得忙的不可开交,几百号人从社长到职员必定忙的焦头烂额。子卿来这里不久,已经经历过好几次大型的商企活动,届时自己手里的工作可以暂时搁置,都得听从领导的临时差遣。那个时候,加班是常有的事,像子卿这种刚从大学毕业就来报社上班的人还有不少,比如庄童,亚男。庄童是个嘴上没毛的家伙,紧凑的五官,显瘦的身材,梳的整整齐齐的发型下长着一张合不住的嘴,好像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要找别人倾诉和吐槽,但做起事儿来却从不含糊。还有一个同为学生毕业的亚男倒是长相精致,柔弱的身材却有着一股心直口快豪爽。几个年轻人私底下经常聊天谈各自来到单位的所见所闻,那些事情是在学生时代校园里永远见不到的新鲜事儿。那天正值某大型商企活动,身为报社活动编辑助理的亚男和活动策划的庄童都按时按点的出现在领导派遣的岗位上,人群中的两人正低声耳语。子卿老远就看见他们正准备迎上去,却看见董才气势汹汹的赶来。
“你俩不干活干什么呢?!维持好现场秩序!”说罢扶了扶脸上架着的一副大框眼镜,平日里就笑里藏刀的脸上此时横肉暴起,挤兑着的眼睛显得比平时更加难以辨清。他嘬了一口闷烟,却只是将烟雾喷吐在干燥的空气里,一口吐沫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被吐得老远,那响声也格外刺耳。子卿望着那西装革履的身影一溜烟渐行渐远,才悄悄绕将过去,几个人在人墙里又是一顿吐槽。
说起董才,那是子卿他们部门的领导,大腹便便的身材平日里满脸堆笑,那种穿着西装的模样不能算是邪恶但绝对算不上正派,满脸堆笑的时候不能说是奸诈但也绝对算不上是慈祥。总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下属们平日里不敢和领导打闹,一是碍于阶级的层级,更是害怕这领导脾气,人人避着那锋利的锐气,因为一旦被划伤了就是短时间无法忍耐的生疼。
报社每天早上都会开例行早会,早会上部门的领导负责人职员都坐在一起,商议着报社的周计划和月计划。不过与其说是商议计划,更不如说成是监督执行,因为落实在子卿和庄童亚男这些底层职员肩上的任务和指标实在高的可以,就好比李太白云游蜀道时发出的“噫吁嚱,危乎高哉”般的感叹。这虚高的指标,制定者不是别人,正是董才。“你们依次报一下各自完成的情况,汇总成表上报给我”“同志们,咱们任务艰巨啊,这个月你们完不成任务,上级怪罪下来我只能拿你们是问”云云,例会开完便照常扬长而去。职员们也还是规规矩矩地将凳椅放好,各自继续去忙手头上月初就已经定好了结局的完不成的任务。像子卿和庄童他们这种小小职员,月底拿着几个微不足道的工资,倒也不觉得有多么重要了。他俩相视而对,彼此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上次我们出差,路过XX咖啡厅,你们猜猜我看到了谁?”“谁?董才。”康恒这样的回答让子卿的发问显得略微尴尬,显得有点大惊小怪。康恒算得上是子卿刚参加工作时的启蒙老师,是子卿的前辈。“你怎么知道?”子卿好奇地问。
“一看你就是新来的,真是少见多怪。”康恒手里还不停地敲击着键盘,头也不回地不屑的回答道。
子卿越发感到好奇,追问康恒事件的因果始末。康恒回头不耐烦地望了子卿一眼,顿了顿说:“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都……”
“什么时候?”
“这么大新闻,你都不知道?”
子卿摇了摇头。“当然啊,我也是道听途说,见叶知秋。董才以前是XX企业老总的司机,跟着老总干的时间长了,老总也算是知根知底信任他,就把自家那个长的巨丑的女儿嫁给了他,他那女儿丑这消息也算是跟着企业的名气声名远播了。当然作为老总的女婿必然不能是个开车的呀,具体怎么个‘程序’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董才就一夜之间成为报社部门领导了。不过一个穷光蛋‘嫁入’豪门,你想想自己的处境就知道了。对了,你知道给咱们制定的任务为什么那么高么?”子卿还是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一问三不知地摇头,康恒环顾了下西周,凑到子卿耳旁压低了声音,“因为咱们完成任务是有奖励的,这奖励从哪儿来?就从董才的分红里出……”康恒说罢继续敲击着键盘。
子卿心里恍然,性格耿直的他差点没跳起来。他貌似看见了董才手里数钱的时候那脸上颤抖着的横肉,更好像是看见了夜里路过街头转角时瞥不见的黑黢黢的尽头。子卿心里嘀咕着,难怪那天从橱窗里看见董才的时候,对面确实坐着个“身材健硕”的女人,浓妆艳抹,气势上就透着几分土豪的霸气,霸气里还有那么一丝臃肿和土豪。想想自己经常出差,风里来雨里去,辗转各地大大小小村庄市区,差旅费的报销还得经过层层审查,再看看那日咖啡厅门前横着的漆黑的奔驰,心里一阵酸楚。他突然明白了学生时代听过的一句俗语: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不过那概念曾经还叫概念,现在仿佛自己掉进了这样一个不争现实。这现实,就那么横在那里,直勾勾的看着他。
……
子卿从工位上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片刻,呷上一口浓茶,重新打开一版word,准备写一篇文章。说实话,子卿热爱写作多年,经常活跃在各大媒体网络文学板块,虽然还没有跟上月入几万的大潮,但也算是笔耕不辍,身经百战了。他渴望着有一天自己的文章也能够像头条新闻一样,能够大量的被用户订阅喜欢,不图声名鹊起,只求字字珠玑。这样幻想的时日恐怕还要续上好长时间,也许更久,也许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临。
但他现在怕什么呢?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
他照常合上电脑,准备下班。屏幕右下方滚动着的新闻赫然写着:全国各地开始限购,XX省为吸引人才制定落户,购房优惠政策……
回家的路上,子卿望着车窗外的城市,高屋建瓴,一派繁华。在子卿的心里,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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