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苏州河

1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那样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到死吗？”

“会啊。”

“你撒谎，像这样的事情，只有爱情故事里才会有。”

这部娄烨执导的被禁止公映的影片《苏州河》，曾经躺在我的网盘里，但跟网盘里大多数电影一样，早已被河蟹了。我曾像故事里的马达那样寻找过，但终究没有找到，就像那样凄美的爱情故事，并不是我这种普通人所能体验到的。所以最近偶然在优酷上看到了，只能像美美那样，不得不相信这样的爱情故事又真实地存在于身边。

说起《苏州河》，实在是一言难尽。画面十分粗糙，剧情也很老套，讲的无非就是一个关于失去，寻找，又失去的爱情悲剧。然而，同样的故事，不同的人来讲会有不同的味道。作为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我独爱导演在这部影片中所展现出的浓厚的现实主义味道。不同于大多数爱情片中的高亮度和高饱和度，《苏州河》全片以一种雾霾般的暗黄色为背景，还不时有各种嘈杂的背景声，人群的吵闹，汽船的鸣笛，每一个画面都让你仿佛穿越到了九十年代的上海。爱情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总裁，不是学霸，也不是公主，而是一个送货的，和一个普通的女孩。叙述方式也很特别，由剧中的角色“我”讲述了整个爱情故事，而“我”本身也是电影故事的一部分。

关于这部电影，有几个细节也特别吸引人。首先是大篇幅的第一人称视角，准确地说是角色“我（一个职业摄影者）”的摄影机视角，这种拍摄手法初看有些许不适应，但随着剧情的深入，越来越发觉其巧妙，电影居然还能这么拍。其次是演员周迅现象级的表演天赋。周迅饰演的牡丹，在被男友马达绑架后，被马达连续三下推坐在沙发上，眼神由第一下的不屑，到第二下的惊恐，再到第三下的愤怒，一双眼睛完美体现了那一瞬间的心理变化。同样由周迅饰演的美美，在发现死去的马达和牡丹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歇斯底里，很好地表现出了美美对于这一爱情故事真实存在的那份诧异和随之而来对自己爱情的一种惶恐。最后，是在马达遇到美美，把美美当成牡丹时的一段从门缝中看美美的长镜头，让观影者于无声处感受到马达对牡丹刻骨铭心的想念之情。

总之这是一部褒贬不一的电影，有人说娄烨拍出了王家卫式的风格，也有人说这只是一种浮夸的技巧展示。但于我而言，《苏州河》给了我一种非同寻常的观影体验，如同前不久差评如潮的，也是周迅主演的《你好，之华》，这样的电影在一种如同现实般的慢节奏中一点点地让你感受到了爱情以及整个生活的沉重感。

《苏州河》

2

我打这么多字，不是想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装一个奇怪的影评人，也不代表这部影片在我眼中就是一部10分的影片。只不过，这部画质感人的《苏州河》，让我想到了自己和苏州河的故事，以及画质感人的生活。

当我第一次来到苏州河时，我甚至不屑于多看她一眼，因为，旁边那位花枝招展的黄浦江小姐实在是太迷人了。那天我伫立在外滩边上，看着对岸那些钢筋水泥的怪兽，久久不能离去。如此的视觉冲击，对于一个没有见过啥世面的村里人来说，这谁顶得住啊。那一刻我就在幻想，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说是上海滩老大。

后来，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观世界，积累了些世界观，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年少无知。这个世界上99.998%的人，都是在为尊严而活的无名之辈。越是流光溢彩的外表，越是透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当我再次站在外滩边时，就觉得对岸的一切那么近又那么远，那么美又那么不真实。黄浦江，就像一个浮夸又高冷的女神，你幻想过一切，甚至付出过一切，换来的不过是一句“我去洗澡了”。而不那么起眼的苏州河，更像是一个可以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谈谈心的朋友。

在九十年代，近一个世纪以来的传说，故事，记忆，还有所有的垃圾都堆积在这里，使它成为一条最脏的河。如今经过政府的大力整治，近一个世纪以来的传说，故事，记忆，都堆积在这里，使它成为了一条最美的河。沿着苏州河而下，几乎看到了沪上的整个历史，一直到尽头的乍浦路桥，外白渡桥，豁然开朗，似乎又看到了魔都的未来。

曾经的苏州河，是一部工业文明的传说。人们靠着苏州河而生活，在这里吃饭，工作，在这里喜怒哀乐，在这里恋爱，孤独，在这里老去。他们漂浮在苏州河上遥望着拔地而起的浦东新区，在破败的工业废墟上，遥望触不可及的未来。如今虽然没有了垃圾，没有了工厂，没有了靠水而生的人，但苏州河边的人们，依然无法摆脱生活的枷锁，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渴望着化身为美人鱼，畅游在静谧的苏州河里。

每当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来苏州河边上走一走，看看这个亦真亦幻的世界。我在苏州河边上，看到了飞驰的玛莎拉蒂，看到了大片的共享单车，看到了拍婚纱照的新人，看到了吵架分手的情侣，看到了粉丝簇拥的snh48，看到了踽踽独行的老人，看到了热闹酒吧里的觥筹交错，看到了犄角旮旯里哭泣的少年。我在这里看到了生活，我的眼睛也不会撒谎。

生活就是这么真实，生活又是这么虚假，但或许亦真亦幻的才是最美的。只要去寻找，你总能看见生活的美。

从四川路桥看乍浦路桥 从乍浦路桥看外白渡桥

3

爱情是什么？曾经有一个回答令我印象深刻：“爱情就是在北京的早高峰挤地铁时，不会因孤独无助而焦躁不安”。同样的，爱情在任何地方都是如此，在苏州河也不例外，就像马达和牡丹那样。讽刺的是，我曾经在苏州河丢失了爱情。

无论如何，那都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情人节那天晚上街上到处都是手拉着手的人们，空气中都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但我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自顾自地走着，走过外滩，走到南苏州路，四下里就安静了许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也就这么告诉自己，生活不过是回到了从前的样子，我并没有失去什么。一直到很晚了，直到一个卖玫瑰花的老奶奶走到我面前向我卖花，我才回忆起什么。前一天准备的一束花已经扔了，但我还是花了十块钱又买了一朵。一个人拿着玫瑰花走了很久，像个傻子一样。最后我把花插在了路边的窗台上，于是，就这么向爱情告了别。“多热烈的白羊，多善良多抽象，多完美的她呀，却是下落不详。”

尽管后来又经历过一些故事，但在我心里，曾经的爱情在那一天已经不再。在那以后，我又把生活弄得一团糟。一切都不是自己所希望的，我终究把自己活成了曾经讨厌的样子。在这一年多的日子里，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少错误，也不知道流过多少次泪，多少次因为孤独无助而焦躁不安。

年少的我没有和年少的你好好地道个别，是我心底里的一点遗憾。也许我就像《苏州河》里的“我”一样，更善于聆听和阅读别人的故事，回到自己的故事里，我不会再去寻找你，因为我知道一切都不会永远，宁愿闭上眼睛，等待下一次的故事。而当不能再拥有的时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祝愿在上海的你，一切都好，不管在哪里的你，一切都好。

而当我再次走在苏州河边的时候，我重新觉得这条河，这个城市是那么陌生，这个自己是那么渺小。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谁都无法避免。

“穿过四川北路来到苏州河，苏州河上没有船歌，上海的霓虹遮住了月亮，来去的人都是匆匆过客；这里的人们都没有家，这里的心都已咫尺天涯，这里的美丽都给了谁，留下黑白的都市繁华；没有人会记得你这个路人，苏州河的岸边踩不出脚印，趁着夜色我们选择离开，却带不走潮湿的清晨。”

终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苏州河，离开这个繁华的城市。在曾经的理想的驱使下，到处都是奔忙的人们，被拥挤着，被一晃而飞的光阴忽略过。窗外的冷风依然萧瑟，而这一夜依然月明星稀。

有人说，无论多么曲折，终点总是幸福的。而像我们这样孤独的人也会如此吗？

会啊。

你撒谎，这样的事情，只有鸡汤故事里才会有。

热闹是他们的，我只是个路人

图2，3，4摄于2017.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