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爱你胜过爱自己以及我爱你我更爱我自己
开始下笔又不知从何开始，而关于我父母的前半生我终将无法参与，与其追溯我无法说明的点点滴滴，倒不如从我所知的开始。而我的人生还没有到尽头，倒叙的回忆实在不合适，所以还是按部就班顺延时间的顺序，一点一点摊开。
老头和美人娘亲是70年代的人，我一直都想知道那个年代的爱情会是什么样，但是我也知道，那是我无论从书上还是影视作品上都无法触及的。近日看了一些关于那个时代的书，不由得让我羡慕那个时代的感情，无论是爱情、友情，都有着简简单单的纯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对现在的否认，可能，人总是对自己无法触及的东西多多少少有着些羡慕和渴望。
老头和美人娘亲的爱情是始于自由恋爱的。按照物质上的门当户对，老头是绝对配不上美人娘亲的。和美人娘亲聊起的时候，我粗略得得知美人娘亲的爷爷是地主，而地主在我的印象里，那绝对是有钱人的代名词。我的姥姥和姥爷，若是没有记错，应该是高中文化水平。爷爷和奶奶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美人娘亲和老头，一个初中文化水平，一个小学文化水平。一个是山根根的穷小子，一个是临近海边的小家碧玉。一无所有的老头和条件较优的母亲，从官方的角度看，绝对是门不当户不对。因而，两个人的感情是绝对遭受到了姥爷的反对的，后来老头说，他们俩被我姥爷四处追，追到了，我姥爷拿皮带抽老头，我不知道那是老头的年轻气盛还是勇气可嘉，面对姥爷的与美人娘亲断绝来往的要求，他是如何对姥爷说出不字的，又如何说着“那谁来赔我，我付出的青春呢”？我试图回想着那个画面，不仅哑然失笑。爱情的压迫与反抗，我说不出结果是谁的胜利，又或者老头、美人娘亲和姥爷之间，本就没有输赢。总之，老头和美人娘亲结婚之后一直到姥爷过世的时间里，我并没有感受到那种亲昵、和谐的外祖关系，或者说我和姥爷之间，可能就是比陌生人多了一点血缘关系，有总比没有的好。
美人娘亲年轻的时候，有很长很长的头发，我所说的很长绝对不仅仅是披肩或者及腰的长发，而是那种几乎触及地面的长发。老头和我说，他是在打工的时候，和美人娘亲打工的地方挨着。他在外面打牌，看到美人娘亲端水出来洗头发，头发散落在水里，然后甩出来，他说，就像是他小时候看武侠小说的时候，脑海里所想象出来的画面，真的很美。他说这话，我是信的，因为我喜欢看书，也常常沉浸其中，甚至把自己代入到自己所想象的画面之中，若是幸运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偶然能碰到类似的画面在现实中发生，就会颇有似曾相识之感。老头说，和美人娘亲在一起后，那就像是小孩子之间会攀比谁手里的糖果更好，成年人比较谁的物质和地位更优，而老头，所炫耀和骄傲的，就是他的女朋友有长长的头发。而且美人娘亲的头发常常会编成两个麻花辫子，那也是老头所喜欢的，因为是他所喜欢，他也觉得是让别人羡慕的。而我觉得，那可能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样子。
美人娘亲对老头却不同，她是看不上老头的。那时候的老头还年轻，绝对没有现在的成熟和沉稳，因而，美人娘亲说老头总是站没有站相，坐没有坐相，整个人就跟身上有虫子似的，嘚嘚瑟瑟。但是不管怎样，他们最后选择并走到了一起，因而也有了我。
我和美人娘亲的关系，说是母女，倒也是，不过在某些时候是反过来的。但是在我自己困惑或者想要了解的可能触及人生的命题上，我总是愿意和美人娘亲聊一聊，这倒不是我对老头有什么偏见，而是，适当的话要和适当的人说，我觉得我的老头总不会愿意我和他聊八卦吧。我曾经和美人娘亲聊过爱情以及喜欢这个话题。因为我曾经早恋，虽然这段早恋是在我大学毕业之后才和美人娘亲坦白从宽的，但是我对于感情的区分，爱情和喜欢的差别，始终都是模糊和模棱两可的理解。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是一个文化水平不高的母亲对于她的孩子，去做中肯的解答。
她没有像我所想象的母亲对孩子的早恋应该是指责的反应，哪怕我已经是时间过了好几年之后才交代。美人娘亲的反应是出乎我的意料的，她说，“你早恋过啊，我还以为你对男生没兴趣呢，知道你早恋啊，挺好的啊，这很正常啊。”我说，“妈咪，可是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只是当时喜欢得不得了。而现在自己也不知道在一个什么样的阶段，以前以为喜欢就会变成爱，后来发现可能不是。”美人娘亲说，“ 你会喜欢很多人，也会不喜欢很多人，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可能现在喜欢这个人，后来不喜欢了，或者你现在不喜欢，后来却喜欢了，喜欢就是这样的，但是爱，不一样，倒不是说你只会爱一个人或者爱几个人，而是你真的爱了这个人，你会爱他的好，还会爱他的不好，甚至他的缺点，在你看来都是好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爱。”如果不是美人娘亲的话，我可能会长期囿于自己的牢笼之中，我一直单纯得认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那之间是有不可逾越的鸿沟的，甚至曾经因为自己喜欢一个东西或者一个人，到后来不喜欢了，找不到不喜欢的原因，只是知道自己不喜欢了而深深自责。美人娘亲的话，让我从自己对自己的压制中挣脱出来，将自己对于感情上的喜欢与不喜欢都有了解释的依托，而关于爱情，恕我现在不能给出自己的理解和阐述。
美人娘亲嫁给父亲，没有所有女人都向往的婚礼。在户口本被姥爷扣下的情况下，美人娘亲还是拿到了，而结婚需要体检的费用，也都是美人娘亲自己承担了，我是佩服美人娘亲的勇气的。关于婚礼，我不能说我没有一个女孩该有的浪漫幻想，但也不希望是人潮盛大的（感觉也不会很现实），只要这个人是我选择的，我大概不会介意最后以什么形式呈现，我不知道是说自己无所求还是说自己心大比较好。美人娘亲说，如果是现在，老头没房，没钱，她才看不上呢，那会也就是傻。不过，美人娘亲也说，因为知道这个人不懒，勤快，所以不论到什么时候，他都不会让她饿死。美人娘亲的单纯可能是当代女生面对爱情进行选择所少有的，当然也包括我，也不可否认和现实的因素有关，不过，对于爱情里，葆有一点奋不顾身，葆有一点单纯，或许都是美好的。结婚之后的美人娘亲，和父亲在一起，租住了8年房子，才真正买了房子，有了可眼见的家。美人娘亲说，她结婚之后就和老头说，如果有一天，老头对她不爱了，有别人了，就直接和她说，她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弯弯绕绕，所以不用耍什么花样，然后再闹离婚啥的，说一声就行，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好好在一起，不合适了，就分开，也图个好聚好散。我不知道美人娘亲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对老头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结婚之后的父亲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有气恼，因为自己对美人娘亲爱着，美人娘亲却要说出这样的话，虽然这样的话，也是好的。不过，只能说，美人娘亲是聪明的，这样的开诚布公，总比女人所擅长的矫情和打打闹闹要理智得多。
我问美人娘亲，爱老头么？美人娘亲完全没有去故弄玄虚或者找些其他的理由来搪塞我。她说，爱是肯定爱，不过肯定没有你老头爱得多。你老头爱是真的爱着，而一个人一直对你好，一直在你身边，你又不是冷血动物，你会感受不到么？同样的你也会给出反馈，你也会爱他。我一直以为情侣或者夫妻之间会计较谁爱得多，谁爱得少，但我从没想过，美人娘请会把这样的事情这么直接得和我说出来，我以为，她会有哪怕一点的含糊其辞，但是她没有。不过，这才是我的美人娘亲吧。
我一直知道老头是深爱着美人娘亲的，我可能说不出来具体的情况，非要说一个理由的话，可能就是我所感受到的。
我曾经和美人娘亲、老头一起外出，因为我和老头一起去买点东西，留下美人娘亲吃凉皮，她没吃饱，就看我和老头也没回来，就想再买两根烤肠填饱肚子，付钱的时候，摊上的小贩说美人娘亲给的五十元钱是假的，还高喊大喊，说美人娘亲给假钱，过来骗人......而美人娘亲平时因为都是上班下班的两点一线，身上从来不多带钱，也没有其他的零钱支付两根烤肠的钱。等我和老头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美人娘亲眼眶发红，匆匆走到老头面前，对着老头说着事情的始末，我从没看到过那样受委屈的美人娘亲，一切都没有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看见攥着钱的老头已经跑到了那个小贩的身后，用手掐着那个小贩的脖子，就像在原始森林里，狩猎的豹子和被狩猎的野兔。
因为正好是下班的高峰期，围绕起来的人群越来越多，我战战兢兢，虽然平时也和老头会经历一些场合，但哪里经历过这种架势，而且四周的小贩也有替这个小贩伸张正义的趋势，小贩也是一副自己在理声更高的姿态。我的脑海里掠过的都是看过的街道斗殴，打打杀杀的港片画面，更是不敢动了。只是老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美人娘亲也只是在一边，我只记得，好像是老头说，“你不用叫人，我也不怕，我也不叫人，走，咱两现在就去海边，就咱俩，谁打死谁算谁的。谁也别怨......我让你看看这钱是真的是假的......”我看着小贩的脸通红，不仅仅是被老头掐着，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喝了酒的反应，我听着老头说着打死打不死的，虽然有对打打杀杀的那种类似正义使者的情绪的崇拜，又真的害怕未知的死亡。
后来，好像是小贩叫来的人报警了，最后，我第一次被坐上了警车。到了警察局，老头有条不紊，我和美人娘亲坐在一边，最后的结果，美人娘亲的钱不是假的，此外，自然就是老头得支付两根肠的钱，尴尬的是，老头身上也没有零钱，警察和那个小贩也没有。总之，好像是不论怎么算计应该给的钱，来来回回，给钱找钱，总是我们欠小贩1毛钱，小贩也是自己理亏，到了警察局就怂了，直说不用，美人娘亲却只是盯着老头，老头也怂得不行，全身上下摸，好不容易摸到了不知什么时候遗漏在兜里的1毛钱，把钱给了小贩，小贩迫于老头的淫威只能接着，美人娘亲却跟没事人似的走了。后来老头跟我说，那得亏了有1毛钱，不然这事不能完，她就这性格，别管啥事，就是不能欠着。虽然老头也对我发过脾气，但是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头发狠得生气，那是因为他都不舍得给半点委屈的老婆，又怎么能让外人给冤枉了呢？
老头说，因为我奶奶手上有残疾，所以他想以后找个会做饭的媳妇，也能照顾好老娘，谁想到最后是自己给媳妇做饭。老头甚至和我说，人终究会有死的那一天，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想我，应该会想我吧，不过，我倒是真希望你妈走在我前头，也不是说你照顾不好你妈，就是啊，你妈只能我迁就着，不然她自己过不好，我呢，最好也是随后也就能随着去了。反过来的话，留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孤孤单单的，我不放心。而且你介意不介意啥的我倒是介意，毕竟男女有别，你照顾我也不方便......这类似于偶像剧的话语，从老头的嘴里说出来，如果不是我知道他从不看八点档，我真的得以为他是照搬的台词。老头深爱着美人娘亲，超过他自己，我不知他因何而爱，知道时便是已经深爱，而我，就是他深爱的最好结果，不是么？
正如我前面所说，美人娘亲对老头的爱没有老头爱得多。她甚至对我说，她最爱的就是她自己，因而对我和老头都采取的是放养政策，她曾经给我写了一个打油诗，诗中有一句，“谁家小羊牧千里”，我不禁失笑，这还好意思说，不都是你把我就这么放养了么。我问她，为什么说最爱的是自己，她回答我说，“因为我爱自己，就是爱别人，我爱自己，就把自己照顾好，这样别人就不会担心我，这样就是爱别人了。”我笑她就这点出息，她却说，照顾好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论是对我，还是对老头，因为她能更好得爱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不必在外因她而担忧，老头也能为她少操一点心。我想，这就是她爱的方式吧。
这便是，老头和美人娘亲的，我爱你胜过爱自己以及我爱你我更爱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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