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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守望者》第四部分(6)她走后连续下了三天的细雨。这三天我除了看书就是睡觉,偶尔回忆这些年在深圳的经历。时光在不经意中一年年过去,我并不惊慌,也没有期待成空的失落,也许这就是成熟。所有人,无论是野心家还是黎民百姓,最终都会被时光磨平棱角。
6号天放晴了,阳光给全深圳都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9点时我下了楼。整个城市非常空旷。追梦者多数都回乡过年,此时的深圳跟一座空城并无多大区别。但是年味依然很浓厚。留下的人,无论东西南北,欢聚一堂,互贺新春,电视二十四小时播放着喜庆节目,舞狮声震耳欲聋。
我穿过满是落叶的广场,沿着科技南路步行到科苑。从科苑出来就是林木繁茂的沙洲和绿意盎然的草地,再往前是滨海绿道和深圳湾。平日里充满欢声笑语的绿道此刻空无一人,雨棚里堆积的小黄车被风雨淋得掉了色,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似的。深圳湾风平浪静,阳光下的海水金光闪闪,几只海鸥在海面上空自由地飞翔。晴空下,海对面香港的农田静谧而卧。
我在像极了书本砌成的火炬塔下坐了一整天。下午我回到大冲。李志雄还没有回来。屋里空荡荡的。他房间里的空酒瓶早已清空,只有一台老电脑和几本职业资格考试教材留存有主人的痕迹。我打开手机,他发过来新年祝福和一张相亲时拍的照片。照片里,他穿得很整洁,面带微笑,和他同框的是一个有些害羞的女孩,他们身后是积着浅浅白雪的翠竹林。
我回忆起第一次与李志雄见面的情景。那是一个非常闷热的夏日傍晚,朋友带我在白石洲的城中村到处乱转。我们几乎把整个城中村都绕了一遍,最后在一条潮湿的小巷深处停下。
“老弟,陪我见个朋友——他是个顶好顶好的人。”他指了指一栋看起来有五六十年楼龄的水泥蜂窝楼说道。
我们上了蜂窝楼。楼道很逼仄,我和朋友鱼贯而行,在四楼某个房间门口停下。朋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我们在走廊里等待。我被走廊的海报所吸引。
“如果深圳因为残酷而让我们记住,我们一定要以温情让别人记住我们。”
“也许在生活中我只是一个小丑,但我一定要开心的表演。我难过了,观众更会笑话我。我要上帝也为我鼓掌。”
“一个人挤地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过十字路口,一个人看电影,我想上天安排得很好,也足以照顾好你。”
我们等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直到楼下上来一个高度近视的胖青年,他狐疑地看着我。
“志雄,是我。”朋友边说边拥抱青年。
“请进。”
这是一间床位房,两米见方的空间里拼着四张床位,床铺上乱七八糟地扔着衣服和书籍。床铺和床铺之间只有半米的空间。房间角落里堆满了各种行李箱。我们在下铺的床位上挑空旷点的地方坐下。房间很不通风,只有一台老式挂扇在慢悠悠地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室内非常热,而且弥漫着一股很难闻的怪味。我不习惯这种味道,但碍于礼貌不好表现出来。我的朋友好像没注意到这股怪味,他搂着青年的肩膀,亲密地聊着天。
“周末我们都去凤凰山,你一定要到。我们都盼着你来。”朋友边说边看着我。
“是的,大家都想见你。”我说道。他们说话的时候,我正皱着着眉头。我敷衍的态度惹到了青年。
“没错,我现在住的是深圳最便宜的床位房,但这并不表示我低人一等。所以,请收起你的骄傲。”青年说道。
“对不起。我们真的很想见你。”我急于弥补自己的过失。
“虽然我不想跟你说这话,但你是我朋友的朋友,我得告诫你一句,真诚的态度比堆砌的言语更值得信任。”青年说道。
无论如何,这不是一次愉快的见面。我没想到的是,后来我们不但交集甚多,还成为合租的房友。
我打上一行字:新年快乐!祝幸福!
发完消息后,我清理好房间,把所有还用得着的行李收拾进一个包裹里,再送到快递站,付过快递费后在寄件人栏和收件人栏都填上自己的名字。我赶到火车站,搭上最后一趟北向的夜车。我想看一个不一样的春天。
列车在夜色中启动、疾驰,把这座繁华的城市抛得越来越远。次日七点,我坐上一辆开往乡村的老式小客车。客车在湘南的乡间公路上颠簸着行驶,公路两旁都是起伏的丘陵,不时有溪流河谷和村落田园从前面靠近,又飞快退到后面。客车拐过一条山路,前面出现一条清澈的小河,河流对面,李志雄的家乡,一座小村掩映在翠竹山林之中。
我下了车。这是个典型的湘南小村,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村里时不时响起炮竹声,顽童们在村子里嬉笑、奔跑,房前屋后,燕子飞来飞去。
在村民的指点下,我来到一栋红墙黑瓦的楼房前。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人。我在门口伫立良久。房屋地势很高,河水在下面的河谷中缓缓流淌。从河对面吹来带着些许暖意的风。这是2019年的第一场春风,人们的心都被吹柔软了。河岸对面的高岗上山花烂漫、万紫千红,一大片不知名的花儿在春风中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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