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我选择读研,专业是生态学,起因是我觉得野外考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事实证明,当年真是too young too naive.
三年之后到人才市场上找不到几个和专业对口的工作。
毕业之后的十年里,我问过自己无数次,我后悔么?
似乎不,尤其是,那三年里有过太多新鲜的人生经历。
当年我的论文试验需要在神农架进行,对,就是那个传说中有snow man出没的地方。
不过我没有此幸运遇见过。
我需要定期带着全套工具去采样,再带回实验室做元素分析,物种鉴定,SPSS分析数据。
那是听起来复杂、操作起来却并不难的过程,跟生产线没有太大区别,而且永远不用担心像我那学遗传学的室友一样,会担心试验样品的基因片段获取失败而重复无数次枯燥的提取。
所以我的行程往往比较轻松一些。
从武汉到神农架的木鱼镇需要分两段车程。
武汉带宜昌有三个小时大巴,之后乘坐黑车(汗!)或者小巴到木鱼。
为了节省时间,我往往乘坐熟悉师傅的黑车。
木鱼是个很小的镇,除了保护区机构,简单的商业配置,本地居民基本都已经迁走。
一条溪水从山间来,依偎着蜿蜒的公路淌下去。
推开门就是浓绿的森林,高山仰止。
我们总是在傍晚时分到达民宿,早春的暮色里,总是看到对面山崖上突然飞来一丛白樱,那几乎是我最喜欢的风景。
晚春时候,则是翻山越岭、山路蜿蜒到几乎反胃之后突然降落在一片金黄的油菜花里。
而在夏季,从火炉来到这里,简直是天堂了。流水永远清澈,空气里只有树叶被炙烤过后的芬芳。
秋季我们来采样的时候,可以见到水彩画一样的山,树木和天空,几乎让人想长居山中。
白天,我乘着雇来的车子去不同的山谷取样。
有时候车子无法开到样点,我需要拎着样品箱走很远的路。
途中,遇到三三两两尚留在山里的居民,他们好奇地看着我。
我会借用他们的开水或者卫生间(嗯,就是茅坑)。
他们用我差不多能听懂的方言告诉我农事的琐碎,比如每年秋天山上的狗熊都会掰了田里所有玉米,为了遵守野生动物保护政策村民还不能轻举妄动。
他们多数是老人和幼儿,成人都去城市打工。
他们有寂寞和无奈,妥协和忍耐,却并不痛苦。或许是因为痛苦于事无补。
夏天最好,取完样,时间还早,我会脱了鞋子,在水里玩儿一会儿。
水干净得单调,山静的让人觉得虚空。
这些单调和虚空在多次的重复之后,反而成了我的私人花园,并牢牢刻在记忆里。
当天取的样品需要及时处理。
植物样品需要烘干,水生动物(小型的。。)的样品需要在福尔马林中保存。
经常,我独自一人,在深夜时候开着电视,调到当时的男友喜欢的足球比赛,开着小台灯,仔仔细细处理样品。
山里的夜永远无声,月色一直清明。
每每在子夜,清理好工作台,听到窗外深林中不知名的鸟叫,不觉害怕,反而亲切,似乎漫长的孤寂时光有了世界陪伴。
也是在这样的时刻,我似乎走到了时光最深之处,也是无人之处。
试验进行了一年,虽然我每次都会在途中晕车,虽然每次返程都要拎着沉重的样品,但却不觉得苦。
在喜欢的地方花费时间怎会觉得累呢?
三年之后我选择了离开,虽然继续下去,我依然会有机会去那样一个山水安宁的地方,但那不是留下的原因。
隔了十多年回头看,那些完全需要一个人去走的路,去度过的时光不知缘由地成了最不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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