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歌妈妈说:“请不要让我走出来,这太残酷了。”
在接受采访时,失去了最爱的女儿的江歌妈妈,极力抑制着悲伤的颤抖。
她面容消瘦,眼神里满是几百个日夜积累下来的悲恸。
这个第一身份是“江歌妈妈”的女人,一直在强撑着自己弱小的身躯,死死咬住牙关活着。每每提到自己的女儿,提到对于案件的种种谜团,她没有体现出丝毫退让。她坚忍,凌厉,理性而克制。
江歌妈妈想要求得真相,求得罪犯的死刑,为自己的女儿求得能够安息的公道。过去的她,在为女儿活着。现在的她也依然如此。
当记者问道关于以后时,她的回答里带着疲惫和绝望。她用了“请”这样的字眼,提出了卑微的请求。她的话像一次微弱而不求回应的求救信号。
她说:“没有以后了”。
最近“江歌案”引爆网络,一群自媒体大V们踩着刘鑫收割着流量,声称要给江歌母亲提供经济和法律援助,恨不得替江歌母亲手刃刘鑫和凶手陈世峰。
只怕是喧嚣过后,一地鸡毛,现在还有谁关注上海虐童事件呢?热点已经过了。
根据日本的法律杀害一人,很难判死刑。
也就是说一审判陈世峰死刑的可能性其实非常低,低到几乎为零。
当然可想而知的是,江母肯定会上诉,这跨度可能会长达1、2年甚至几年、十几年。
现在一群人来关注这位失去女儿的母亲,热度过后,不过是让她陷入更无助的深渊。
【一】
这里还有更多关于爱与恨,愤怒与无助的故事。
对于江歌妈妈江秋莲来说,这是一场永不可能醒来的噩梦。她的悲伤从2016年11月3日开始,其后便永无终结。
在接到女儿被害的消息时,江歌妈妈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在前一天晚上还和自己电话里聊了1小时42分的女儿,怎么可能只过一夜,就再也不会叫自己一声“妈妈”。
这位慌乱无助的单亲妈妈,恳求了女儿在日好友的父母开车来接自己,然后被一个人丢在了村支书家。当日傍晚,她听到了女儿在医院生死未卜的消息。
江歌妈妈瘫软在地,她知道,“我没有活路了”。
奔赴日本后,江歌妈妈看到了遗体。她的宝贝女儿已经无法再开口说话。身上和喉咙十处刀伤,每一刀都像刺在江秋莲身上。
她极度痛苦,又万念俱灰。她在这世界上最大的牵挂被残忍地从身边带走,她觉得自己无法活下去。可是她必须活下来,她需要找出江歌被害的真相。
即使,在没有女儿陪伴的、活下来的第一年,江歌妈妈的每一天都过得饱受折磨。
她迅速消瘦下去,太阳穴凹陷,颧骨突出,丧女之痛加深了她脸上的岁月痕迹。她的眼泪一次一次流出来,又因为“流不出眼泪”而干涸。她的嗓音沙哑,悲伤,呼唤女儿的小名时再也无法得到回应。为了寻求真相和公道,这位身材瘦小的单亲妈妈,反复在日本与中国之间奔波,为了女儿的冤魂,孤身一人流泪呼号着。
这件事,是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即使她身上背负着万丈深渊一般的苦楚。她的思念浓郁深刻,在未来的任何一天都不会消融。
【二】
白银案:这个家庭用彼此伤害来爱着“小白鞋”
这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冻结的痛苦,是时间无法治愈的。尤其是当至亲之人惨死在恶魔一般的人手中,这份悲痛便更加冰冷得刺骨。
这样极度的疼痛,一直都在发生着。
2016年8月26日,白银市连环杀人案宣布告破。这起系列惨案,从1988年的6月到2002年的2月,整整持续了14年。
期间,有九名女性惨遭毒手,而侦破的那一天,已经离第一位受害人白洁逝世过去了28年。
28年,是一个足够长的时间跨度,受害者家属极度的悲痛和哀伤,却没有得到任何稀释。
23岁的白洁死了,留下了一个分崩离析的家庭。白家彻底被改变,从那一刻起,他们的生活就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
那个爱干净,总是爱穿小白鞋的姑娘已经被恶魔残忍地杀害,身上26处刀伤,每一刀都在日后深深刺伤着白家人的心。
当白洁的死讯毫无防备地传来时,那份痛像是直接插进心脏一般令人窒息。哥哥白华是第一个发现白洁尸体的人,如往常一样,他想去叫妹妹吃饭,推开门却看到了浑身是血的遗体。他崩溃大哭着跑出来,大声喊着“我妹妹被人杀了!”
他的妻子从后院跑进门,看到屋里情景,浑身瘫软跌倒在地不能动弹。
白洁的父亲白孝礼是最后一个知道女儿死讯的人。他赶回来时,发现妻子丁双已经晕厥在床上,无法起身。大儿子白华、小儿子白义都在哭,白洁的尸首已经被带走。
极度悲痛的白孝礼突然爆发,上去就给了小儿子一个耳光:“你不好好地待在家里跑出去做什么!”
但说这些已经迟了,死于非命的白洁,永远不会回来和家人共进晚餐了。
“小白鞋”参加文艺汇演赢得的奖品,一盆假花。图/澎湃新闻白家人的悲恸持久而强烈。白孝礼整日喝酒,常常与妻子为了女儿的死起争执。而妻子丁双一直怪罪儿媳,白孝礼又把责备与悲伤发泄在小儿子白义上。他们甚至互相打架,在一次争吵中,儿子白华为了保护母亲,一把把父亲推倒在地上。
带着对白洁的思念和极度悲痛的自责苦闷,白家人的生活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们互相指责,互相怨恨。但是更多是严重的自责。这起命案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毁灭性,自此,白家的命运彻底急转直下。丁双与白孝礼离婚了,白孝礼独自一人住在事发的平房内。
白华带着妻儿,住进了新的楼房,而丁双带着小儿子白义搬去了其他地方。
年轻的白义是白洁的弟弟,和白洁的关系最亲密最好。姐姐被人残忍地杀害后,白义患上了抑郁症。
在白洁去世后的第二年,年仅22岁的他自杀了。
在决定结束生命的那个夜晚,他一个人喝了半斤白酒,服下了十几粒安眠药。在天亮被人发现时,已经没了救回的可能。
又得知了儿子死讯的白孝礼崩溃了。这位父亲在小儿子坟前,想法是“几乎想死在那里”。
而后的二十多年,白家再也没有过过年。白洁的死成为了盘绕在他们每个人头上的黑色乌云,终日下着连绵不断的、冰冷的雨。
直到丁双临终,她都没有和一直跪在床前侍奉自己的儿媳说过一句话。她仍然念叨着女儿的死,不肯原谅儿媳。带着这份怨恨和刻骨铭心的痛苦,丁双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场雨一直到凶手高承勇落网,也一直没有停歇。
2016年8月28日晚上,在家喝酒的白华大哭了起来。二十八年,他的眼泪依然没有流干。
白银案的九位遇害人的家庭,都在不同程度上被凶手毁灭了。有一家已经“绝户”,而另有一家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崔向平在姐姐崔金萍遇害时,只有16岁。他的父亲在女儿遇害后郁郁寡欢,三年多以后就因病去世了,时年才51岁。
母亲天天以泪洗面,生活不能自理,直到次年夏天才能下床。为了避免勾起母亲的回忆,崔向平烧掉了姐姐的所有照片。
但是这份悲痛,却无从烧起,也不会消亡。
【三】
复旦投毒案:黄洋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四年了。
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应该已经32岁了。而立之年,成绩优异的他,一定能够回报生他养他的下岗职工父母。
这名本科毕业于中山大学医学院,随后又免试进入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攻读研究生的少年,一直都是父亲黄国强的骄傲。
复旦投毒案被害人:黄洋在被室友林森浩毒死之前,他刚获得了直升博士生的机会,考博成绩获得耳鼻喉科第一名。
黄洋是家中独生子,2013年,他的父亲黄国强57岁,母亲杨国华55岁。
黄洋出生时,奶奶根据他父母的姓氏,为他取了黄洋这个名字,希望他心胸和志向像海洋一样辽阔远大。
黄洋的母亲身体不好,动过胆结石手术,后来发生粘连。
在黄洋上大学那年,又到重庆做了肝管结石手术,长期卧床。黄洋勤俭节约,一直用奖学金和勤工助学挣来的钱为母亲治病。
2005年,黄洋复读一年后的高考取得了690分的好成绩。据亲友说,当时北大老师告诉他,要上北大可能有点悬。所以黄洋放弃了他最爱的北大经济系,而是改成了复旦大学。随后被专业调配进了医学院。
本科毕业时,黄洋在复旦奖助仪式上发言:“5年前,当我手里接过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面对着非常困难的家庭经济条件,我就下定决心:我要自己养活自己,而且还要把学业完成好。
5年后的今天,我即将本科毕业,回首自己在复旦这五年,我真的可以很骄傲地告诉自己:我,做到了。”
黄洋的确做到了。在同学朋友的眼里,他品学兼优、孝敬父母、有着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在调配到医学专业后,他时长打电话询问母亲的病情,能够治疗好母亲是他最大的心愿。
但黄洋的心愿没能实现。
他的生命在28岁时戛然而止,被室友林森浩亲手以投毒而终结。
2015年12月11日,凶手林森浩被执行死刑。黄洋的父亲黄国强说,儿子黄洋走后的这几年,过得恍恍惚惚。直到现在,他也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今年六十一岁的他,总觉得黄洋还在。儿子阳光、开朗的脸从未从黄国强的脑海中消散。他还记得,儿子喜欢给他们夫妻俩讲上海这个大城市。家里困难,黄洋每次都说自己不需要钱,只报喜不报忧。
黄洋走后,黄国强夫妻再也没有过过一次快乐团圆的春节。
以前过年前,他们数着日子算着儿子能够哪天到家。但现在,黄洋再也不会回来过节了。
独生子走了,孤独侵蚀着两位老人。当问到未来有什么打算时,黄国强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法院门口的黄洋父亲【四】
遇害前几分钟,她还和男朋友畅想未来
六年前,一名来自北京的女留学生柳乾在加拿大遇害身亡。4月15日,她被发现死于地下室的房间里,年仅23岁。
在被害当天晚上,她正跟自己远在中国的前男友孟宪超(音译)用电脑视频聊天。凌晨1点左右,突然有人敲门。柳乾听到敲门声后,说自己去看一下。
透过视频镜头,孟宪超看到一名高出柳乾一头左右的外国男子站在门外,那名男子不断和柳乾说着话,当地时间凌晨1:19左右,孟宪超在QQ上跟她说:“这人话真多”、“请他离开,说你还要继续写作业”,却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孟宪超是第一个目睹了在柳乾身上上演的全部悲剧的人。
那名男子突然闯进房内,紧接着抓住柳乾的双肩,试图抱住她。柳乾激烈地反抗着,反复用英文和中文说着“不”,但男子并没有听,反而把这位23岁的女孩推到床的方向。
孟宪超从没来得及关掉的视频里只能看到自己女友的一只脚,已经听到不断的哀求与呼救声。在两声闷响后,他再也听不见柳乾的声音。
灯被关掉了,家具挪动的声音响起。视频中最后的画面,是男子腹部以下赤裸,过来关掉电脑。
孟宪超隔着电脑屏幕的哭喊没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正是这名外国男子迪克森(Brian Dickson),残忍地杀害了柳乾。
在法院现场,当屏幕上展示出案发现场的照片时,柳乾的父母泣不成声,被告迪克森却没有明显反应。
事发六年后,不断上诉的凶手迪克森终于放弃上诉。因为,在加拿大,没有任何一位律师愿意帮他申辩。
柳乾的爸爸妈妈六年后,凶手终于伏法,但留给柳乾父母的,是千疮百孔的家庭。
案发时,柳妈妈在北京时间下午2时左右接到孟宪超的来电。在接下来的十多个小时里,这位母亲无助,着急,双手颤抖,甚至无法拨打电话,只能等待结果。
次日凌晨5时,噩耗传来。柳爸爸当时在出差,柳妈妈和柳乾85岁的奶奶抱头痛哭。他们的宝贝女儿就这样在异国失去了生命。
在加拿大为女儿讨说法的日子是难熬的,但是最难熬的,可能是过后失去女儿的每分每秒。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里,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女儿柳乾,每到中国新年等家庭团聚日,就是他们最黑暗的日子。
在他们眼中,“一切都是灰暗的,我们的心拒绝一切艳丽的颜色”。
柳乾的爸爸妈妈,在每个周末会搭乘公共汽车颠簸几个小时,到郊外的墓地看望爱女。
隔着冰冷的墓碑,一家三口得以再相聚。只不过这次,是阴阳相隔。
在女儿遇害三周年时,柳乾的父母写了一篇文章,记录着对女儿的思念和苦楚的感受。
柳乾八十多岁的姥姥瘫痪在床,动弹不得;与姥姥一起带大柳乾的奶奶,迅速消瘦了下去,几乎每晚咳声叹气,每次到柳乾的墓地时,都会放声痛哭。
柳乾的母亲每天都会打开电脑,但是再也不会收到来自女儿的视频聊天邀请。她经常坐在那一动不动地发呆,一坐几个小时。
因为经常流泪,她的视力也严重下降,身体状况非常差,因此提前退休。父亲挑起了养家的重任,工作繁忙,又承受丧女之痛,更加寡言少语。
案件已经尘埃落定,但这个家庭又该何去何从。柳乾的家人不知道,我们也无从知晓。
【五】
他们都曾经是鲜活而年轻的生命。
24岁的江歌,发过3000多条微博。在这些记录里,她喜欢转发美食、动漫和最爱的大野智,偶尔会袒露带有悲伤的心声,但也会给自己打气,加油,想要照顾她最爱的“秋天”。
23岁的白洁,一直喜欢穿洁白的鞋子,因此被邻居朋友称作“小白鞋”。案发时恰逢春天,白洁经常穿一条自己亲手刺绣的红色连衣裙,那是她最喜欢的衣服之一。
28岁的黄洋,在2010年暑假时,跟随社团去过一次西藏。他充当着“队医“的角色,经常带着创可贴之类的常用药品。
23岁的柳乾,在被害前几分钟,还在和远在北京的男友视频聊天。他们分享生活,畅想未来,彼此倾诉着异地恋的辛苦与对对方的思念。
他们都是普通人,但对于他们的亲人来说,他们都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可是就在他们短暂生命被剥夺的那一刻起,凶手所犯下的罪恶,全都化为利刃,一刀一刀刺破着至亲的心。
持续的悲痛,过度的思念,自责,麻木,丧失生存的力量,甚至在某一天,会失去自我。
这些伤痕是看不见的。他们的悲痛无从呐喊,只有自己一点点吞咽。
更可怕的是,这种看不见的痛苦,从每一处破损的点开始飞速蔓延着,无穷无尽,没有终点。
江歌不会回来了,她的妈妈不能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不能等着女儿回国陪同她过生日,也再也不能哪怕听到一句“妈妈”。
黄洋的父母再也看不到儿子成家立业的那一天。
白洁的父亲已经八十多岁,但却从未享受过一天的天伦之乐。
柳乾的父母只是普通知识分子,送孩子出国全靠积蓄。现在女儿没了,他们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如何继续。
或许他们的痛就此深深地扎根于心里。或许有一天他们会走出来。又或许,走出来的那一天,其实就是带着思念与悲伤生活的每一天。
他们的每分每秒都是孤独的夜晚,每一天都活在“孩子还活着”的昨天。每痛一次,他们就会想到再也没有会面的明天。
他们带着深沉浓厚的爱,努力而疲惫地活着,即使不知道看不见的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只要我还活着,就是爱你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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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点后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