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哪里去了

   

我的家乡哪里去了

家乡，很温暖的一个词么？我却从来没有感到温暖过。

   小的时候，天天腻在家里，享受着家人赐予的温暖与安宁，仿佛所有的幸福都是理所当然。“家乡”这个词，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即便是上了小学，老师一遍又一遍地讲过它的定义，再让我们抄上十遍以加强记忆，我也只是把它当作一个普通的词语来学习。有时候甚至会开玩笑的问:哪里是家乡啊？

   不见才会怀念，离开家乡才会懂得家乡。大学毕业后的十几年，我远赴他乡工作，少有回家，熬过无数个孤单寂寞的日子，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家乡”这个词的含义。

   后来，我家全家搬迁到另一个城市，我就很少再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老家。只是每逢过年过节，都会跟家乡的一些亲人们和儿时的玩伴们联系，在异乡感受着那里的变迁:哪位老人去世了，哪里的房子拆迁了，哪个小孩结婚了，，，。却总觉得有一些东西在渐行渐远。今年过年，我在他乡的土地上回顾家乡，心底涌起的，却是一种浓浓的失落与哀愁。

   到现在我也不能明白，到底是我离开了家乡，还是家乡离开了我。

   与家乡的逐渐生疏，应该是从上中学时起。那所学校就在我们村外，每天，我都要穿过村子里一条狭窄曲折的街道去上学，一连三年，风雨无阻。我也因此有幸或者是不幸地见证着这个街道乃至整个村庄的变迁。街道两边是村民们用田里的土建起的老屋，房顶和房子的根部都生长着一墩墩的青青的草。那些老屋，每一栋上都有我抚摸过的痕迹。不知从哪一天起，一些先富起来的村民，把老屋推倒，建起了宽敞明亮的砖房，很快，村子里就再也看不到那些厚重敦实的老屋。那些老屋，每一栋上都有我抚摸过的痕迹啊！小的时候，我和伙伴们经常在那宽厚的土墙上，用指甲，在墙上画出各种各样的美丽的图画，比如小鸟，比如树，还比如在小人书上看过的飞机。坚硬而又柔软的土墙，便是我们的快乐起飞的机场啊！我们还经常在自家老屋的墙上，挖出大小不一的洞，把自己心爱的玩具和糖果放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很巧妙地在外面贴一副画，把它们遮住，那就是我们所有的财产和秘密了。而现在，我亲眼看着一栋栋老屋被推倒，那轰然倒塌的声音，一次次击打着我关于童年的完整的记忆。我看见我的机场被摔得粉碎，我的玩具撒了一地。然后用打夯机夯实弄平，然后打上水泥，盖上陌生的砖房。它们面无表情地站在我的面前，我摸了一下，坚硬而冰冷。我再也不能用指甲在上面画画了，那样会弄痛我的手指。我心痛地想。

   还有啊，小时候，最盼着天黑了。天黑以后，吃过饭，我就会急不可待地钻进热乎乎的炕头，听妈妈讲七仙女的故事，讲孙猴子的故事。煤油灯在老屋里轻轻地摇曳着，那时候，总感觉灯光是浓浓的。如果不想呆在家里，就叫上一帮子小伙伴，玩捉迷藏。每一栋老屋的后面都有好多柴禾，比如麦秸堆。我们在麦秸堆靠墙的地方挖一个洞，钻进去，又隐秘又温暖。现在呢，热炕头没了，麦秸堆也没了。吃过晚饭，大家就呆在家里看电视。那次回家，看到我的小侄子，一整天就躺在柔软的沙发里，吃着各种各样的点心，喝着各种各样的饮料，看着各种各样的动画片。我感触很多，不知该是羡慕他，还是庆幸我自己。

   而最让我痛心的，是我家屋后的那个池塘。那个池塘并不大，却给了我无穷无尽的欢乐。放暑假的时候，正是天热，我会天天泡在池塘里，蛙泳，狗刨。还会在自己光光的身子上抹上泥巴，躺在岸上，晒干。那就是我的阳光海滩。我还会爬到岸边的一棵高高的树上，从上面往水里跳，由于很不专业，经常被水打得肚皮红红的，痛，但是很快乐。寒假的时候，就会到池塘里去滑冰，或者是敲几块冰，把它们雕琢成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我那次回家的时候，那个池塘已经几乎全部被填平，盖上了房子，只剩下很小的一个坑，里面堆满了臭气冲天的垃圾。

   最近一次回老家，是在去年暑假期间。司机把我带到一个建设得很整齐的村子，说，到了。我很疑惑地下了车，这就是我的家乡么？这就是生我养我的那个村庄？笔直的棋盘式的街道，统一规划的建筑。哦，是我的家乡，我看到我一个儿时的玩伴，穿着裤衩和拖鞋，正在给一个孩子擦屁股。但是，为什么我却没有多少回家的感觉？

   我怎么都看不出，这白色的街道和贴着白色瓷砖的建筑，和我在外漂泊时经过的那些村子有什么不同。

    不是沧海桑田，竟也恍若隔世。

   我站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水泥地上。重重的行李累疼了我的胳膊，但我还是不肯放下。

   哎，没有了老屋，没有了池塘，我的童年的记忆应该放在哪里？

   没有了家乡，我的漂泊的心，又应该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