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

他决定打一个电话给她，这件事困扰他好长一段时间。但走到电话亭旁他还是犹豫了一阵，像他这种优柔寡断的人，要作出一个决定还真是不易。

他将话题事先准备在一张小纸条上，他总是怕没事可聊，电话打到一半时选择沉默总归不好吧。

出门时，他将纸条放进口袋，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总是这么粗心。但电话非打不可，他就想听一听她的声音。一路上已经错过了五个电话亭，这是最后一个了，它像一头匍匐的野兽蹲在那里。

他投进一枚硬币，拿起听筒，拨了那个夜里背了无数遍的号码。等待的时间真是太长了，他恨不得立马挂上电话。

“喂。”是她！

她的嘴唇就在耳边，连呼气和吸气都能听到，凑得这么近还是第一回，反而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努力回想话题的程序，脑袋都快想破了，就是回忆不起来，他恨自己这么不小心，已经过了正常讲电话的时间。

“哪位？”她还是这么平静，好像接过无数次的电话，这只是那些电话里随机的一个。

可他实在想不起那些该死的话题，它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再不说话，我可要挂咯。”她说。

他一把掐掉电话，她马上在听筒里消失，代替的是一阵急促的盲音。他能想象对方的表情，肯定骂他是神经病。

路过集市的时候阳光才逐渐清晰起来，他在卖内衣的摊位前站定，想给她选一套泳衣。他看中了一款粉红色带纹路的连体泳衣。戴墨镜的老板坐在一个塑料箱上，将眼光藏在黑暗中，却好像将他的心思都看透了，他将屁股从箱子上移开，用一种等待的姿势望着他。

“多少钱？”他指着那套泳衣说。

“不要钱。”戴墨镜的老板说，他的嘴唇跟他的声线一样饱满，“但你的女友必须让我干一回。”

他感觉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你他妈的有种再说一次。”

但他马上就后悔了。戴墨镜的老板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站立的位置非常恰当，让他整个姿势看起来无可挑剔。

谈话已经无法继续，他恨不得马上杀了他，但又显得太孤单，在失控的局面里，他唯有选择投降。

戴墨镜的老板将泳衣放进一个包装盒中交给他，第二天他就拎着它上路。

他们坐上去海边的火车，车厢里非常拥挤。他将包装盒递给她。她正一心扑在外面的风景上，但脸上还是掠过一丝惊喜。

他们在车站附近的宾馆里，开始疯狂的做爱。这些知识都来自电台。之前的很多夜晚，总有这样的电台陪伴他，主持人谈起这些话题，跟讨价还价一样简单。做爱的时候，她问他爱情到底是什么模样，他回答她就是现在这样。这个答案让她伤心。

半夜里，他走到阳台上去抽烟，他好久没有抽烟，一颗烟花了他好长一段时间。

戴墨镜的老板躲在厕所里刷牙，他的牙齿应该长得很大，冲水的动静也很大，他没办法拒绝。门开了，他看见他穿着一条难看的沙滩裤走出来，他跑进去蹲在马桶上，想了好多事情，听她和戴墨镜的老板做爱的声音，她就穿着他送的泳衣，他觉得泳衣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天还没亮，他们就坐巴士去海边看日出，他们坐在一块最高的岩石上看日出，他把她的身体拥在怀里，感觉身体里有东西正在变质。他向她谈起昨晚的事，也谈到戴墨镜的老板。

退潮的时候，很多人都躲进岩石后去接吻，海风吹不到那里，他们也混进人群里去接吻，她问他爱不爱她，他觉得再也不能爱她了，想到这里比任何时刻都难过。

我的女友骑自行车路过集市，她想给自己挑选一款合适的内衣。她的两条腿又细又长，从短裙里面露出来，集市上的人都在盯着她，但她不在乎。她看中了其中一款黑色的内衣，她从车上下来，站在戴墨镜的老板的摊位前面，她站立的姿势非常漂亮。

戴墨镜的老板将屁股从塑料箱子上移开，将眼光藏在里面，用一种等待的姿势望着她。

“多少钱？”她指着那款内衣说。

“不要钱。”戴墨镜的老板说，他的嘴唇宽厚，很适合接吻。“但你得做我的情人”。

“不要脸！”我女友说。

我的女友从不知道拒绝别人，她接过戴墨镜的老板的好意，她觉得脸都丢尽了。

她决定明天穿给男朋友看看。她从没坐过火车，所以坐火车是多么新鲜。在车厢里，她望着一路的站牌和树林往相反的方向移动，感觉像在堕入深渊。在车站附近的宾馆里，她没有穿新内衣，而是换上一套泳衣跟男朋友做爱，她的男朋友像搞一具尸体一样搞她，她觉得失望。半夜里，她一个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做爱的情景她想象了好多次，却没有料到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进行。她认为爱情不应该是这样。

趁男友在阳台抽烟的时间，她将戴墨镜的老板放进来，她让情人躲在厕所里。在剩余的时间里，她穿上黑颜色的内衣让情人搞她，她觉得他比男朋友表现的更好。戴墨镜的老板在搞她的时候还戴着墨镜，好像墨镜就长在他的脸上，他喜欢将眼光藏在里面。

第二天，他们坐返程车回去，人们从月台上鱼贯进入火车，与之交姌就像程序一般显得异常简单。火车在黑夜中行进，穿过河塘和森林，像一只即将灭绝的生物。她觉得旅行太过单调，看过的美景也不过如此。

戴墨镜的老板坐在车厢的另一头，目光跃过人群窥视她。他想起某个初夏的午后，他刚从学校毕业，打算走上街头，去给她打一个电话。他最终挑中了一部黄颜色的电话亭，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当时是阴天。

他料想有很多人正在她家里开派对，他们总喜欢去她家里开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