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晋明帝还只有几岁的时候,有一天坐在晋元帝腿上。元帝于是问他长安远还是太阳远,明帝回答说:“太阳远,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从太阳那边来。”明帝很是感到惊奇,第二天群臣宴会的时候,元帝告诉他们昨天的事情,并再次问了一遍明帝。明帝回答说:“太阳近。”这下元帝坐不住了,问道:“为什么跟昨天说的不一样呢?”元帝回答说:“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太阳,却看不见长安,所以太阳近。”
几岁的晋明帝挟“是否有人从那边来”与“是否能看得到”两个不同标准分别推到出“太阳远”与“太阳近”的答案,固然聪明,因而《经世奇谋》引为佳谈。殊不知中国人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不俟终日,毕见于此。晋元帝不以此等反复为唐突,而“奇之”“益奇之”,可见中国人对错标准之糊涂。
诚然,以当日之科学认知与科技水平而论,太阳近还是长安近是一个无从判断的问题,如张三认为日近而李四认为日远,俱无伤大雅。但以明帝昨日“日远”今日“日近”之善变观之,中国人实在缺少为某一理论(遑论对错)而坚持之精神。
中国人什么都信,又什么都不信;中国人什么标准都推崇,又什么标准都不遵守;中国人妄想面面俱到,却失之于朝三暮四。儒道佛三教之理念,本无好坏长短,但即为信仰,须在坚持。中国人却堂堂皇皇脚踏三只船,杂糅并处之下,拜孔子拜太上老君拜释迦牟尼拜上帝拜马克思,逢庙必拜之下的投机心理,缺少坚持之下的懒散个性,自然养成了中国人奇巧善变之特征。此种特性对于中国之危害,国人浑然不觉,反以“善于学习”和“包容”之谬赞以自娱以自欺。
由此观之,“知错能改”对于中国人来说并不是一件最紧迫的事,我们很多时候是太喜欢“改”了而并没有知道为什么“错”了,就如我们做卷子最后比对标准答案,在卷子上随手将错位答案打上叉在正确答案上打上勾,我们的“知错能改”的水平往往限于此。一方面,我们并没有认识到自己为什么会错;另一方面,我们并没有体会到对的为什么对。或迫于标准答案之权威,或慑于上级领导之“指示”,或服于社会舆论之压力,不经反思与思考的瞎改一通或暂改一把,大有重蹈覆辙卷土重来的风险,却绝无“吃一堑长一智”之进步。改对了,无经验可言;改错了,无责任可言;漫不经心逐渐变成没心没肺。
西方人善于将问题逻辑化与量化;中国人善于将问题抽象化。于是中国人有那么多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并且还都分别有大批拥趸,并且还有很多“采众家之长”的超然人物。
我不认为“面面俱到”对于人的成长最有利,我认为人应该有自己鲜明的学派乃至观点;我不认可能导致完全相反的结论的不同标准,我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只取其中一条。
一方面,我们要有是非标准,不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让怀着不同目的的人都能引申出不同的结论,让一种理论逐渐在实践中走样变形。另一方,即使在“是”与“非”的内部,也一定要走逻辑化与量化的路,不能什么都是一团模糊,都是“差不多”。
只有我们放弃这种奇巧善变,我们才能真正改造民族的精神,拥抱真正的现代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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