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蔚风
耕耘者要接受暴风雨的洗礼,应对季节的变换,几乎从不歇息。耕耘者能认出彼此,因为他们知道,每一株植物的生命历程都包含着整个世界的成长。
——题记
一株植物被种进土里,自此,头顶烈日,脚踩厚土,一生都与这一方水土结下的不解之缘。
母亲端了一碟刚出锅的甜玉米,热气腾腾,一口下去甜香的汁液在口腔里进溅跳跃,软糯诱人。可如果有的选择,我想耕耘者却会放下甜玉米,去啃一根硬邦邦的老玉米——故乡的老玉米。拿一根老玉米在手里,沉甸甸的是跋山涉水的思念;吃一口,干硬的触感,米粒里全是厚重的淀粉,像离开故乡后心灵因为缺乏雨水变成的硬度。没有鲜嫩甜美,只有愁苦的味道,日复一日的叠加。
在春雨无声的夜里,在夏虫不眠的夜里,在月光袒露心胸的夜里,在村口的梧桐花开了又落的夜里,故乡的玉米始终默默低着头,把头低到月光更深处,把根扎到土地更深处,想在故乡的土地上留下永远的痕迹。终于,它的泪在风中飘成一缕缕金黄的穗,它汲取的营养结成了脊背上的果实。
收获的时候,被砍倒的它没有呻吟,因为它明白,一生的意义就在此刻一—献出自己的果实。只是将要离开生长的土地,离开那么多个夜里陪伴自己的夏虫与月光,心里竟也滋生了愁苦。
耕耘者见证了它的成长,看它在日升月落里从矮小长到亭亭,他懂得它对故乡深沉的眷恋。或者说,他们懂得彼此对这片土地的眷恋。
只是后来耕耘者也放下了锄头,离开了故乡,站在异乡的土地上孤独得有点手足无措,吃着异乡的甜玉米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再次吃到故乡的老玉米时,他看着手上的玉米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结在米粒里厚重的岁月,时间流转,一年又复一年。愁苦在嘴里一口一口地沉淀,和着滚烫的泪水淌进胃里,总算有了一点暖意。
他闭上眼睛,那些年他带着草帽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成排的玉米在风中摇晃油绿叶子的场景,好像又在心里慢慢苏醒。他又想起小时候躺在晒干的玉米杆上一点点数内心的开片,闭上眼就使劲回忆昨天隔壁老奶奶给的糖果的甜蜜味道,睁开眼就看看蚂蚁如何搬动沉重的命运,鸡冠花如何点亮了清晨的朝霞;长大后他接过祖辈父辈的饭碗,在四方方的田间奔走,观察每一株植物在风中舒展开叶子花朵,慢慢长成不一样的世界,对土地献上自己最虔诚纯粹的信仰。
玉米还在手中,耕耘者早已泪流满面。他发现他种下的这一片天地,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从稚嫩到成熟,从青涩到金黄,白云苍狗,植物如此,他亦如此。他真的看到了那个世界,他从扎着小辩的稚童长成亭亭的少年,又变成了田间扛着锄头的壮年……后来,他看到自己白发苍苍,从异乡步步蹒跚走回了故乡,在青山下他的那亩田旁缓缓躺下。
叶落归根。
耕耘者,也终于回到了他耕耘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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