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落雪有痕》

长篇小说《落雪有痕》

　  偏偏送葬的人还不少，八辆轿车轮胎处个个捆着防滑链，每前行一米车轮不由得原地打滑。怀抱着父亲遗骨的林谦，看着黑蒙蒙的窗外，不由得倒吸一口寒气，在不能出现任何差错的前提下如何安然无恙的把父亲送上山，真的是个天大的难题！他的拳头越发攥得紧了！后排坐着的母亲，她的心情可想而知了。林兰香的心也一并提到了嗓子眼处，松一阵紧一阵不同的跳！万一，这万一啊，呸，林兰香，你发什么癔症！闭着眼睛祈祷平安无事吧！妈，一会儿到了山脚下，您就坐车里，别跟着上山了，天黑路险脚下还有冰。樊梨花撩起衣角抹了一把泪，哽咽道“这辈子他对我的愧欠就和这漫天飞舞落地为泥的雪花一般，永远都数不完！我要让姓林的记住，无论下辈子他托生个啥，前世有一笔他欠下的孽债有个女人永远在奈何桥边等着他偿还！”

“妈，人已随风去了，咱不说了……林谦咬着干裂的嘴唇，尽可把眼泪憋回去。“我要说，他……就要入土了，往后这样的话我给谁说去？”硕大的泪珠一颗颗从梨花的眼角滚落，梨花流过的泪太多太多了，多得自己都数不过个儿来，可此刻这酸楚的眼泪却落在了她打心里认为最不该跌落的地方，她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出现？又以这种心理状态出现，她完全可以回避，因为是姓林的对不起她，而并非是她对不起姓林的！如今，他化作了一缕青烟享受他的天堂梦去了，而她呢？却领着他的孝子贤孙们顶着刺骨的西北风迎着凛冽的飘雪，为那死鬼送行。纵然雪花漫天覆盖了整个世界，也无法掩埋他林志刚生前对自己的愧欠……倘若老天垂怜，那就把这个即将走向阴间的短命鬼给我拽回来！我樊梨花当着他的面痛诉他个九九八十一天，不把个漫天的飞雪哭到来年的七月我死不瞑目……唉，不说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说什么？儿子说的对。梨花折起衣襟擦了一把眼泪，长叹了口气，自劝道。脚下无比崎岖的山路，她踩出了一脚又一脚常人难以寻迹的脚印，对“死鬼”的怨，对“负心人”的恨，对“林志刚”的怜，揉碎在这凛冽的风里，任由这五味陈杂的情愫被风刀撕成亿万个零星碎片随风飘散……

车扒扒叉叉趔趔趄趄算是终于驶到了山脚下，林谦搀扶着母亲，下了车。 他把“父亲”交给了林兰香，从后备厢里取出了一把事先早有准备的镢头。一步一打滑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为后面的行人开山劈路。大女婿上官思琪立即赶了过来，一把按住了林谦的肩头，还是让我来吧，大哥。你把咱爸抱好！千万不能出半点差错，你脚底板可要踩稳了！不用。你帮我扶着咱妈照应着兰香。妈！嗯？记得你大衣兜里踹了个多余的红布，你找找看？ 哦！在，在这里。 快给我！要它干嘛？ 我把我爸爸包在布兜里，系上一个宽带子拴在我的脖领上，背在后背上，腾出手可帮着继续探路。

      用了整整二个小时四十分钟，队伍来到了那块儿墓地。这时候的人们个个累得早已没了多余的言语，一双双眼睛机警地盯着林谦和樊梨花，只等着这娘俩进一步的吩咐任务。老先生啊，你看看这时辰咋样？？？ 　　比预期的时间还提前了整整二十分钟！下一步，就好说了，我掐着时辰，按时让先人入土！预备，倒数10.9.8.7.6.5.4.3.2.1 　起灵！　爸！林谦带头冲着那墓穴扑通跪倒在地。其余的孝子们哗啦整体跪下。悲声震天，送行的亲友紧邻们，两边闪开一个圈地，呼啦又把他们紧紧地包围在了中间。一致的表情抒怀着各自的感伤。丽云颤栗着紧紧地挽住了王刚的胳膊，惨白的容颜。　“云….有我在，你别怕，乖，千万不要害怕。”王刚心疼地攥紧了丽云冰凉的小手，然后左右各两只把它们按在了他的棉袄两边布袋里。用一双大手，暖暖地捂着。‘刚，你当着林叔叔的面，向他发誓---你说得是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欺骗！” “宝贝，你咋还不相信我的话呢！我若骗你我不得好死！好了吧！！”这俩压低了嗓门嘀咕着。 　　“别，闭着你的臭嘴!!!快吐三下。。。。。。” “傻瓜，这个地方能随随便便去吐嚒！”王刚依旧压低着嗓音。 　　“那----我今天，真的相信你王刚的话，相信医生的话！我那瘤是良性的！” 　　这一刻的樊梨花，竟然没了悲伤。她为孩子们的父亲该做的都已做了，不该做的，她也做了，若无相欠，怎会相见？也许，她和他的结合，是宿命，是上辈子就已注定的，如果说他们的婚姻是一种灾难，那么这种灾难是无法逃避的。或许，他林志刚也并不想接受这样的失败婚姻，托生一辈子做人不容易，哪个不想把日子往好的过？谁人愿意甘愿接受和和睦睦完完整整的一家人分道扬镳，妻离子散？倘若他林志刚还活着……无论是怎样结局，无论他继续坏到何种程度，但她只要他活着，以他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苟且存活，那将是她樊梨花所希望的。可如今，说什么都已迟了……纵然有一匹火焰驹般的烈马，也难以追回林志刚一步一锁链前往阴曹地府的漫漫长路。樊梨花呵，樊梨花，她愿意用自己生命里后几十年的幸福置换林志刚生前对下辈子的寄托与奢求！她愿意背负着前半辈子滠骨断魂般疼痛的记忆引领着林志刚的女儿们前仆后继地把日子过下去，在生命的长河里顶风前行。

“先生，三年之后立碑也有个讲究吧？”樊梨花转向风水先生问道。“千万不要立什么牌啊！这个位置是龙王山的龙头，我抱着罗盘走了方圆几十公里的山道才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个位置充满着玄妙，我给你说你也不懂，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倘若听我的话不可造次，而后，你就见好的吧！管保你家子孙三代不敢说五代，家业兴旺，儿孙学业有成，出人头地！一旦你们立了，别说而后造福什么子孙后代了，这一代的运气都无从保障，福尽祸来啊！”风水人挤眉弄眼故弄玄虚。“这么严重？”母子俩冻得发紫的脸顿然褪了色，林谦禁不住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也无须再多问，按照我说的这么做就对了。千万要记住啊！那以后也不能立？ 不能立！“我可怜的爸爸，坟上连个标记都没有。”林兰香哭声悲戚，哭啥？傻丫头！为你老林家好，为你哥哥好，为你们的后代子孙好！你这门外人也会跟着沾不完的光；借不完的福！！！你瓜的透透嘞！

　　“头七”说到即到！一连操劳了六天的樊梨花，病倒了。她躺在床上。嘴里依旧安排着这头七，孩子们该给他们的父亲准备些啥，什么能带什么不能拿，反复交代。 　　天依旧还是那个天；路还是那个路，这雪显然没有丁点要停的意思。 林谦，不由得犯了愁。按照上次的方法，还是那个方式上山！来到了山脚下，林谦适才发现上一次开了路早已被这连番的落雪掩盖得密密实实，无路可走。 林谦盯着满上遍野的皑皑积雪，-掩埋父亲的那个方位的路段到底在哪？？ 连个路口都找不到，更别说爸爸那个巴掌大的墓地，被土掩埋的地表面毫无突兀。我们上次走得急，连个标记都没有！林兰香跟着哥哥后面一遍数落着他们的马虎，一遍抱怨着这鬼天气！ 你嘟嘟个啥？？？一路光是听着你屁屁叨叨了！咱爸爸生下你和梅子这两个臭女子没有一个省心的！幸好摊上两个好女婿，要不早被他们一天锤三回！ 哥，你又来了！像当哥哥说的话嚒？！ 林谦回头狠狠地瞥了一眼林兰香，继续找路。 大妹，嗯！ 你帮着找找，以后哥不在啊，来上坟可要多操个心，我离得远，在世的，不在世的，都得靠你了！ 知道，你放心，这一次我可长个记性，走时记住咱爸爸的方位。只要腿儿跑勤些，多来几趟，咱爸的坟即使没有墓碑，我也绝对能找到-- 别说话了，赶紧用心记路！ 兰香，这个草丛里有个路径！咱们试试！ 这兄弟姐妹妯娌，艰难地沿着貌似父亲的那个方位一步步一打滑地向山上缓缓攀爬。。。。 哥啊，这是最高处吗？ 没错！ 怎么找不到啊！一点迹象都没有啊！ 喊什么喊，一处处找，扒开草丛找。哥，这个大手套给你，满山遍野的野山枣刺儿，我的胳膊倒出都是划痕，这点痛算什么，我这腿上还被头尖儿碰了一道血口。 快撸开裤腿儿让我看看！ 去去去，赶紧找，们各自散开分头找！ 哥，难道咱跑错了方位？

长篇小说《落雪有痕》

我看不会！咱上山的途中隐隐约约有咱上次开凿的迹象。  六个人顶着纷飞的雪花，后背对着后背，各自分散，时不时地借助着自己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一次次探问 …… 哥！找到了！咱爸爸在这里！！咦？谁在里做了个这么小地标记！ ？林谦完全不顾了脚下的荆棘，收麦子般摊开臂膀两边划拉的足有一人高长势的酸枣树，迎面赶过去，只见那坟冢咫尺旁，规规整整摆放着五个小菜碟儿，荤素搭配有致，还有三个黄澄澄的橘子，一颗苹果，五枚大枣----这些，是父亲最爱吃的！林兰香八九不离十已猜出是谁放的，有人来过！ 所有的人不由自主抬起头向山下寻望，你看！哥！朦胧中，她的胳膊上挎着一只篮子，随着她身体的节奏，均匀有致地晃动着，似乎那脚下越走越艰难，渐行渐远。 兄妹们收回了目光，再一次把起了水雾般的瞳孔静止到了父亲的“坟上”时：适才又一个新的发现： 那片虚壤之上竖立着一个木头棒子，直直的、高高的。 是她？对，没错，就是她！ “吴阿姨。。。。。。” 已经到了山脚下的吴妍突然停止了脚步，回眸的一瞬间， 她笑了，笑得那般陶醉，那般灿烂 ……

一年后，大年三十晚子时，连续高烧三天的吴妍，停止了她清浅的呼吸～～享年42岁。

当梅子忍着剧痛，爬上产床的那一刻，吴毅飞头上直冒虚汗。 亲爱！你时刻记住咱俩的盟约！ 嗯！ 随着一声婴儿的短促啼哭，神奇的小生命闭着眼睑，很是慵懒地吭吭哧哧降生到了人间，蜷缩的四肢条件反射般做伸展运动时又是一阵突发性的啼哭，竭尽全力用这种方式告诉妈妈，他是个儿子，并且很是健康。 

                                                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