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张卫东,生于1959年10月。80年代末开始写诗。2001年5月至2010年5月与成都部分诗人发起创办诗歌民刊《人行道》。2012年4月开始独自创办诗歌民刊《或许》。自印有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现居成都。
1.
从光线的侧面拐进去,他,迅疾收起了爪子的尖利。
四周暗了下来,可听见先前的动静在光波
不同的折射下,那鳞片那翻动的言语留下的尾音。
必须察言观色并按奈住冲动的牙齿和嘴形,
把耀眼的一面精心安排。虽然,他是多么激愤的
捍卫着原则的盾牌,可事情并不简单。
午后,电话机里传出的那个似是而非的倾诉和
莫须有的责难,像哪儿被蝎子蜇了一般,
那抖动、惊恐,让你如何相信这仅仅是偶然的痛。
现在,他放下话筒,开始掂量和回忆: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吗?”这反复不断的伤心一刻。
不要说走进了死胡同,“柳暗花明”的日子从心算的
肋骨钻出了虚拟空间。于是,他抬起手来,
拈去肩头那根儿因郁闷而断落的毛发。这损耗,
像慷慨的赠予更像信念在虚弱的一点点
丧失。也许,他们并不是一来就授人以柄的。
多疑、敏感、患得患失又难以割舍,让他左顾右盼
并拖大了年龄。那沮丧像柜子里一本本
读烂的书,经年累月却调教不出一点儿现实色彩。
昨夜,黑暗的灯火把他裹胁了进去,犹如
给卡扣的自行车那锈渍斑斑的链条再打上一层油,
可他起步发出的嘎嘎声实在已经了无新意。
2.
像远古的内宫传出的阵阵干咳,讳莫如深的帐下
他真正在乎的只是如何捂住事实的盖子。
看他们经风雨,见世面,去翰林的桌下找寻什么?
诡秘的宫墙外,他们原是如此亲密呀!
对,别太在乎那过往的昭告或承诺,好心情并不
是丧失了荣誉而退出的囹圄。那屈辱那品位
的高低量出的差异肯定是不屑的。原谅这怪异吧,
失势的战壕里他是左右为难呀!尾气冷漠
杀人于无形,而“丈义”所要毁掉的又是什么?
那来势,就像铺天的蝗虫,躲是躲不掉的。当然
有时我们也会想象他貌似一只精明的鸦雀,
忽而间,从汉时的后殿飞到晚明的大内。这当中
穿越了多少生死轮回与灾难凶险啊!
看脸色、瞄眼神,听话听音如履薄冰。机会来了,
他也会一跃而起,“火中取栗”或“指鹿为马”
的为“主子”肝脑涂地。而更多的时候,他会高举
“社稷”的牌子钻入后宫的裙下,为自保而
“涕泗滂沱”。现在不同了,他可以亮明身份,
像一只猴子,见什么捞什么。有时,
他会用蜜把嘴抹得甜甜的。如果扎到了刺儿,
他会立即缩手,并含而不露,把“祸”避得远远的。
3.
多少年了,他蛰伏在卷叶的句子里。春天降临的
时候,让一本理想的集子破土而出去转动
一付僵硬的磨盘。虽不是权力,他嬗变的暗却能
罩住众人心底的阴。谁都想随心所欲,
并给自己的想法找一点儿依据。不满在积攒,
终于出口的时候,针尖就对上了麦芒。
只是,勇气前面得有一头“羊”。不服气,
委屈是可以换位的,像蜕了壳的蝉,背地里
吱吱啦啦叫一阵。隐瞒的难受,就由他人担着吧。
前年,他们开始相亲相爱,用虚假的“不”换作了
认同。好处可以展望,伪装还得继续。
无论年龄还是行当,你的处境都无法与此相比
去完成最后的分割。能为他搭一座桥吗?
让他渡过焦虑的河流。总是你的软让一件好事
的汤锅里掉进了一颗耗子屎。伤心啊,
面对相对的高低,换一副颜色或许更为亲近?
就像几株铆足了劲的小草也有参天的渴望。
寄生的捷径让湖边的卵石假山染上了奇怪的眼疾。
4.
终于拉开了距离。在一次次拒绝之前,他
说出了一 片浑浊的湿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善意、
谦卑和他的自以为是。他推开了杯子,
旋即,在另一条街沿下,我看见一个替死鬼
被怎样把玩于一阵揪心地假笑。那将就、
垂眉,那回避的谦和对于他的“硬”,是绝对不
能放过的。谁能感受到车轮爆胎的一瞬
启动后的结果?再大的压力也得承受,
人是需要自保的。喜欢宁静,又害怕孤独。
此刻,从工作间出来,他的脸上落满灰尘,
暗紫的血色在两腮凸起。我看得真切。
高处走来的脚步,只是那么“咯噔”一下
就盖住了他经年的不悦。那颤抖,
那笑声是如此的虚无而真实,几乎不容置疑
就给了世界一个坚信,只那么一会儿,
在背影消失的当口,秋霜再次伏上了眉头。
仿佛无论生存还是地位、荣辱的告戒,
失落和孤独都是巨大的。寂寞啊!
在他即将淹没的脑门下,呼救变成了咒语。
5.
显然,他需要认同,需要一贴或几贴科班的
高手给出的只言片语。“国子监”的大门
早已关闭。脆弱,总是在遭遇冷眼或否定后
才憋屈地掏出理想的旗子叫喊一阵。
有时,他会长久地退缩于一个人的角落计算着
什么,并总是乐于指点和批评,一旦
正面交手或感到触及了自己,便会在另一个
场合若无其事地把它回避或藏匿起来,
像一盘沙子,无法自圆其说。而一个人的承担
能坚持多久?即便是牙齿对舌头的肯定,
也总是随着风向的移动调整于矛盾和权衡之后。
比如那光亮,总是不经意就打向身体的另一侧
当一片街景就要消失的时候,他们感到了
可惜,并在羽毛飘飞之后说一些
无关痛痒的话。当我抽身离开一小片树荫,
曾经以为的庇护是多么的滑稽呵!
这些自恋的鼻子就这样随意放弃了无辜的热忱。
百口莫辩,天大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当我以最初的想象再次搬倒了内心的大树,
活着的意义是乎并不在此。你说:
“往昔的故事不过是一些戏子和过客”,
我说:写作实在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6.
看看那些处心积虑的鹘子吧,旋转的轮盘上
可会压上最后一笔?他搬出了“大师”
的椅子,津津乐道那偶尔获得的一次赞许,
然而又恐惧,担心着太多兜底的盘问。
他执拗,不肯彻底放弃、解决那顽逆的形式。
那虔诚,那受宠若惊似的漫不经心使他
忘掉了多年的信奉、修炼和艰辛,并于事后
念念不忘地向另一些更为矮小的名字
炫耀起来。那曾经的深沉与深情,那躲闪,
一溜烟儿,就想方设法地填补起底气
的不足或不慎于背地的诅咒而造成的“失言”。
而他更在乎的是盛气凌人,以君临一切的打探,
在角色与角色的转换间掂量和权衡着
利益的取舍。他说出了承担,在滔滔不绝地
灌输中教化着我们。而他的自溺,
更似神经质地一根筋那样偏执得不容质疑,
让旁人不得不退避三舍。于是,我看到
一群势力的树叶是如何在一杯残羹的边沿倒向
寂寞的反面。像猜一个谜,在激动
或静止的某个结点,瞪大了沉默、不悦
而鼓胀的眼睛,并在跋扈地自由中推进着独裁。
7.
他在变,在风中盘旋,从远处看是这样。如果
将他拉近或放大,会发现他似龙非龙,
正躲闪着期待某只凤的降临。这古老的一幕
总会让那些该去不该去的都得去该去或
不该去的地方。为一只凤,他可能放弃一切也
可能占有一切。他会“龙颜大怒”,也会
和风细雨般的用幻变的语言将她们谆谆教诲像
一位尊师。若碰上老的或那些与他同性、
亲近并年龄相仿的,他会看人说话,忽左忽右,
或莫名其妙地突然一吼,让人不得要领。
此刻,当我走上大街或打开电视和报纸,
多少虚张的声势向我扑来。花样翻新的“超级”,
膨胀的泡沫中撕心的号叫正把满城树叶
变戏法似的搅来搅去。而公司门外,
妖艳儿的扮相下凸起的乳峰和大腿就象即将
“爆炸”的人弹,足可使下体的意志时刻
绷紧。“这是上半身与下半身的又一种对抗”。
戏谑地杂耍换了一轮又一轮,那实惠,
在鼓涨的腮帮上承接着,非常“绅士”地以貌取人
就这样,变幻在我们怜悯的眼皮下并
滚动地刺激着每一个从远古走来的“现世”中人。
8.
懦弱是不可饶恕的!而我的激愤与冲动又
如何刺激了他人的神经?几千年来,
我们崇拜龙,敬仰龙,号称“龙的传人”;
我们“钩也写龙,画也写龙,屋室雕纹以写龙”;
我们置身龙的世界,我们供奉他,
却始终无法让自己也自由的翻腾一次。
我们慑于“龙威”,任其随意翻覆。我们怜悯。
我们是乎也应宽容那些“迫于”生存
而甘愿沦为变色龙的人。我们明哲保身。
背叛,出卖,古老的妒忌在持续。多少貌似不
同的心机,过于认真地刨根问底,让不幸
一次次降临。在追求独特地末端,我们惴惴
不安。是否因太多的深入、聚合使彼此
无法保持最终的不同?自我,一个准确而莫名
的排斥。他们群而不党,让所有的冲突都
爆发于情绪之上。他们相向而宽容,将攻讦的
嘴巴悄然隐入网页黑色的假想。当我
离开“采风堂”,从宽巷子移步水井坊,那最后
一笔,那恐惧,让杉板桥的夜晚归于平寂。
2005.09.
附陶春点评:
翻开“后非非写作辞典”,我们将检索到周伦佑对“体制人格”的定义:特指某一种文化和政治体制中经过(和接受)体制的政治灌输和思想改造后完全丧失自我主体的一种依附性人格。其依附的对象主要是现行体制。
这种对体制的依附性深入到该人格的“生存方式”、“思考方式”、“认知方式”和“价值方式”(如果是作家,还包括写作方式)中,表现为对现行体制的无条件认同及溶入。
对照上述释意,我们可以将张卫东这首诗视为对“体制人格”这一定义的一次最直接、生动、形象且有效的文本实践。
“变色龙”中文学名也称‘避役’。‘役’字之意为‘服劳力之事’,而‘避役’即指不出劳力就能吃到食物。这样一种生长于热带、亚热带雨林中蜥蜴类脊椎动物,在古今中外大量文学家、作家笔下,它往往被喻指为那种善于伪装、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见利忘义,阴险狡诈,且充满权欲的野心,妒忌的怨恨等一类小人、奸贼、伪君子。诗中,作者引用了一些缘自史书——特别是汉史、晚明史、清史中宫闱之争的史实典故,以诗的语言隐喻了当下发生在我们社会、身边、乃至我们所熟知的人与事,尤其是对于人性中所共有的‘奥楚蔑洛夫’式的阴暗面作了无情揭露、嘲讽和批判。
尽管,这批判,对更多深陷‘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不能自拔的人群于事无补。事实的追问似乎还不仅仅满足于此,犹如作者在诗篇末尾,以充满克制、反思色彩的叙述言辞,提炼出‘自由’二字,对善变之‘龙’这一字义地基做出了颠覆性指认。
但,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啊?
李慎之先生在评述《哈维尔文集》时,一针见血,犀利指出:“后极权主义就是极权主义的原始动力已经衰竭的时期。就是革命的‘总发条已经松了’的时期。权力者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前辈所拥有的原创力与严酷性。但是制度还是大体上照原样运转,靠惯性或曰惰性运转。权力者不能不比过去多讲一点法制(注意:绝不是法治),消费主义日趋盛行,腐败也愈益严重。不过社会仍然是同过去一样的冷漠,一样的非人性,‘权力中心仍然是真理的中心’。这个社会的最高原则是‘稳定’。而为了维持稳定,它赖以运转的基本条件仍然是:恐惧和谎言。弥漫的,无所不在的恐惧造成了弥漫的,无所不在的谎言。”
诚然,上述文字结合张卫东诗篇中所描述的种种境遇,就是我们这样一个特定民族现在所处‘变色龙时代’的全部特征。
——摘自陶春:《在自诘与怀疑的铁砧上锻造生命本真言说的肯定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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