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哀歌

作者: 茂头 | 来源:发表于2022-02-25 16:57 被阅读0次

    空洞之诗:一种智力的宛如射精一般的苦涩的喷射。

    完全地委身于它——令它拯救当下,直到那个可以缓和的终点。令这副身体的疲劳与陶醉达成暂时的和解。

    这种使命是令人苦恼的。这种愉悦只有短暂的效力。

    如果还有另一种可能——我们从中深潜,并期望着有一刻抬起头来。世界以其格外丰沛的面貌再度向我们侵袭。如果有一种示弱的本能,一种服软的合理性。

    如果我们惶然无措但没有另外的,那些目光——坚硬、冰冷、带着殷切的假象的怜悯向我们问询——你需要帮助吗?

    他们自信地认为他们从不会突然陷入种种不利——像是人行道上的一阵心悸——握着手杖的胳膊突然颤抖、掩藏着的是一个抽泣的衰老的脸庞——那悲观者,来自惨痛之邦的子民,正在独自归去——

    如果有一刻,他能不被打扰地完成他的路途。

    我们知晓来自一个微雨的清晨的苏醒的神秘。

    在一个躺下的知觉中凉爽的延续——浅绿色的毯子,浅绿色的帷帐,浅绿色的窗。

    又在不知觉中醒来,像只过了眨眼的时间而已。但是突然的——关于那种已经流逝的幽微的直觉——让我们怀疑是不是真的过了很久。

    天光似乎略有变化。雨声已然衰弱了。

    你感到在一种长久的维持后的一点身体的生涩,但渐渐地一切重新被调动起来——你在恢复,体内的冰在化解;伴随着水珠形成,在浑身的无可名状的各处——窗边,来自屋檐的沉闷的回音,可爱的小影子下落——滴答、滴答。你是一种雨声的具象。

    因为这种唯一的、此刻联络着尚未回到完全意识中的你和这世界的,唯有那场雨而已。

    你诞生了——即便是如此短暂的片刻——从未体验过的云雾将你温柔地笼罩,你是幸运的无知者。现在,凝视着崭新的雨之国;现在,在一场雨中,你诞生了。

    然而——我们知道在闷热的午后的醒来的折磨。

    甚至还有多余的声音——人声、脚步声。来自城市的轰鸣——那时你也许靠在巴士的玻璃窗上陷入堂皇的幻梦。

    那无比丑陋的阴沉的积聚——生活的真相:它们瞬间闯入,将你剥离——漂浮在剧烈的呼吸的国度——那由巨人的身体组成的大陆上靠近口腔的恶臭的洞穴——棉絮之飞扬的荒漠,午后,暧昧的光线的金色的缓缓的淡漠——充斥、挤占、无可分辨的全部的混淆。

    你就在这最差劲的环境里苏醒了——你单纯的宛如初生一般的清澈的意志,瞬间被冲散,被卷入生之混乱与阵痛。那时你会怀念吗——在一个微雨的清晨,甚至是雪中的一场永眠。你会想到,哪怕是孤独地、冰冷地死去,也该是多么好呀。

    如果还有另一种可能——我们不用再记述我们不能触摸的。我们下沉因为那是我们的家园。

    在万物回荡着遗忘的时候,我们倔强地回到一个阁楼上。像曾经的那位诗人——他用最后的时光注视那些行人,感觉如果还有时间的话,他能从他们身上描绘出一些东西。

    我梦见地球围绕着地球在漂浮。三个甚至更多的。重复的大陆的板块。只是大小略有不同。在完全相同的火车站,有十个萨特决定写书,有二十个安娜看着铁轨陷入恍惚。然而安娜更适合出现在另一些故事里的、女主人的手中:多么方便——人们用一句话就完成了要用一部书来完成的某种塑造。

    当它们已经勉为其难地承担了:在存储着印刷的油墨的过量地散发着的某个地方——

    在金属与混凝土的那高大的令人震颤的宣称——在微管中那上升了半度的沸腾与充斥着恒久的响动的声波的难以捉摸的恐怖的暗室里——伟大的创造正悄然准备着自身:无数的精巧的议论的那令人疲倦的、蓊郁的一片辛劳的无意识——它们膨胀、涌动、大量地堆积着。甲胄——包含了纹章的繁复的内里和每一处褶皱的历史性的铭刻。我们渐渐地要懂得穿在身上的,不是已经太过沉重了吗?

    我们还能相信一种微弱的奇迹吗——在灵魂过量地充盈着、反刍着的公园里。在喷泉的周围,我们还仍然能够为一群鸽子的飞翔的某个瞬间的、不协调的暗示而隐隐地焦虑吗——

    我们还能想到——那本质上仍然绝对不受我们控制的、远离我们的一种美妙的动作也许有一刻会停下。每一只鸽子慢慢地垂下展开的翅膀。某种东西要解体了,飞翔要消失了,世界水晶般的表面上将出现一道裂纹——我们进入游戏之中。

    曾经我们一度为这种几乎濒临崩溃、却总是奇迹般地被挽救的世界的动人的面貌而惊诧了:我们在夜晚眯起眼睛看向路灯——令它们变得模糊、膨胀,成为吞没一切的巨大的光源——但在下一个瞬间它恢复到之前的平稳。在一个充满预感的时刻——我们仿佛听见那伴随着巨轮飞翔的信天翁的修长的羽翼里寄生着数以万计的高空的气流的急速的哀恸。我们模拟着海面之下巨鲸地沉潜的激情,它烧灼着我们内心的感受,宛如一种火焰下的苦涩­。

    在一个时刻我们察觉到人们盲目地生活中的娴静的时光的真相——一种无法忍受的自由,在极少数人的头顶上,我们认出并丈量着那承担着过量的自由的黑暗的光线。

    如果还有另一种可能——一直以来我们都被一种美丽革除了、变得无遮蔽、暴露在世界的残酷的、缺乏感情的表面。一直以来我们的历史不过是那些存活者的历史,而那些短暂地闪烁又消隐的那些,它们被忽略因为它们数量太少又活不长久。

    让我重新观察那对鸽子的翅膀——谢天谢地,它又记起它飞翔的动作。恍然间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世界仍然生生不息,腼腆,谨慎。一种平衡仍在继续——但由于担忧它的结局而变得五颜六色。奇迹仍在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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