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般呼啸而过的少年,在竹林里如青色的幻影般掠去,寒光剑影中,一个漂亮的回旋,落地,定于漫天飞舞的竹叶中,卷起浮尘,一片游移不定的树叶,最终落在了少年手持佩剑的剑梢处,段成两片似蝶翅般而去,寒冰剑上影影绰绰映着丛山中的亭台小阁,少年玄青色的长衫在日光下隐约泛出紫气,腰束玉带,长身玉立,鼻梁高挺,双目深邃,如幽潭之水,神情透着冰冷,生出清冷疏离之感,似不俗于尘世的仙者,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景湛,大将军景恒之子,骁勇善战,年少便久经沙场,战功累累,却砥身砺行,属下对其忠诚之心已超越其父,战场上负弩前驱,生死追随。彼时卸下盔甲,却全没了凛冽的杀气,隐于苍翠南山之中,远离尘嚣,温柔之态只所属一人。
繁华落尽处,竹笛乐声清绵婉转,曲调近乎哀怨凄美,让人心中布满怅惘,悠悠在山林飘荡,竹笛横在手中,尾端系着的用丝绦打成的红色同心结,随着音律轻微摆动,一曲终了,弦思将竹笛坚插在的腰间,浅色的素纱单衣,柔软的流泻在她身上,绣着简单卷草纹窄袖口,外边套着淡绿半袖小衫,腰封束出完美的腰身,发丝挽成简单的发髻,半发垂于整个后背,轻风拂过,丝丝飘缈,袅袅婷婷,清新雅秀。一双眼睛如清晨花朵上的春露般清透,面色却略带哀伤,神情忧思。
走至小亭处,弦思将竹笛从腰间取下,放于桌上,笛子是景湛亲手细细排孔打磨制成送于她的,还嘲笑到:“女儿家的,丝竹乐之器,都应喜琴,唯你好箫、笛类的,像个男儿的。”
还打了个同心结系上,艳丽的红色,形如两心相连,不曾想长年征战关边的虎门将子,还会弄这,她牵动嘴角微微一笑。
小亭之中,一盏茶几,几杯茶香,潇洒少年,清秀少女,映在这碧绿苍翠中,亦是养眼,一精神矍铄的长者,端过一碗药,置于弦思面前,仔细看了看她说:“丫头,把药喝下。”
弦思微微颔首说:“有劳王伯了”
景湛给王伯斟了杯茶,示意王伯安坐。便转头看着弦思问:“这药如何,头疾发作可有减轻?”
弦思莞尔一笑到:“好多了,没那么频了,王伯配的药很好用”
“好用归好用,但十病有九乃心思郁结而滞,心需放宽哪。”说完拿起茶盏一饮而尽,哈哈笑到转身离去。一行一踪透出隐世高人,看破俗世的痕迹。
几年前,景湛把弦思送至这隐秘的山林时,告诉王伯不便让外人知晓,王伯虽没细问,但从弦思的眼神里便觉察到了一切,这神情近乎颓萎,如日光下恣意骄傲的花,突经一场风暴的摧残,便再也没有往日的夺目。这是经历了生死,似用刀子刻在心上,永不磨灭的疼痛,每次被噩梦惊醒,都会诱发头疾。
南候府候爷林宗清,数年来呕心沥血,如履薄冰,当年力保当今圣上登基,终难免于朝堂风云变幻,作为权衡朝野的一枚棋子,落了个满门抄斩,数以几百人的南侯府只剩弦思一人,苟延残喘,纵使心有不甘,也望有一日能为父母兄长洗脱冤屈。
2
暴雨磅礴的暗夜,雷声轰鸣而至,整个南侯府沉在死寂一般的气息里,雨水打的树枝,低低垂落,似乎再也抬不起来,枝头的花零散在地,混在泥水里,一片残落颓败的景像,一名小斯模样的人急匆匆跑过,没做任何防护,浑身被雨水浇了个湿透,跑至正堂厅门前,已踉踉跄跄的趴在了地上,里面灯光隐约,门在里面打开了,一中年妇女模样的人神情焦虑,正要发问,小斯便哭声说到:“夫人,打探到了,候爷他,他,宫里说侯爷,意预谋反,已搜到物证,被皇上囚禁,要……要……按律处置!
说完一声哄雷巨响,划破苍穹。
彼时,一群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官兵破门而入,在墙上,屋顶滑落,似从天而降,亮着锋利尖锐的刀,在黑暗被雨水打的丁丁作响,刺人耳目,为首的叫到:“御林军在此,传皇上口谕,南侯府通敌叛国,意预谋反,按律当斩,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那晚的南侯府血与雨水共流,全身满是伤的兄长护着弦思与御林军奋战厮杀,声音嘶哑的吼着:“弦思,听哥的话,快跑!”
弦思紧紧的抓着兄长,正要说话,几支箭簇从四面八方向着他们飞了过来,兄长一个旋转,箭被手中的刀弹飞几支,使劲将弦思揽住,一柄刀尖自兄长的手臂划开,在黑夜中亮出一道弧线,弦思感到眼前一阵昏眩,大声的喊着:“哥!”
手臂衣服瞬间裂开,血一层层往外洇出。
“放心吧,母亲不会有事,皇上要灭的是我们林氏一族,听话,我还能抵一会,快跑!”他的手臂已自然垂下,全然已使不出半分的力气。
混乱中,一黑影杀了过来,蒙半张脸,只露着双幽深黑亮的眼,剑光寒气直逼御林军,杀气腾腾,下手狠辣,一招致命。亮剑退至弦思和兄长处说:“怀瑾兄,快带弦思先走。”
“景湛?好,弦思就交给你了,照顾好她,身为林家长子,怎可弃亲人而逃,与南侯府共存亡!”
嗖!的一声,一支箭贯穿了他的胸膛,他回过头看着手持弓箭的人,冷笑到:“肖统领果然好箭法”。
“公子,冒犯了,实属皇命难违”那人答到。
弦思扶着即将倒下的兄长,恸哭失声。兄长只抬手抓了抓景湛的衣服,景湛看着他说:“怀瑾兄,放心!我定会用命来护弦思。”
母亲乃先帝的妹妹,当今圣上的姑母,免于一死,被囚禁于府中,然母亲却当场自刎而尽,血溅诏书!
在这个夜晚,整个府中狼烟一片,生命发出最后一丝气息,一道闪电划过,亮了一瞬,即灭。
弦思猛地在床上坐起,大口喘着气,在这春寒料峭的夜晚头上满是汗,又是这个亲身经历的真实的梦,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起身,用帕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打开门,风带着一股寒意侵入,让她瞬间清醒。她踱步来到外边,在竹林边的小亭处坐下,怔而发着呆,望着远处的江畔渔火,零星点点,泛着微弱的光。
身后发出细微的脚步声,弦思回头看到景湛走了过来,檐下微弱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在黑暗中晕出一抹朦胧的黄色,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景湛走了过来,才问:“景湛哥哥,怎还没入睡?”
“本就无眠,难以入睡,”景湛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看着她,“头又疼了吧”
“嗯,又做噩梦了”弦思看着远处。
“景湛哥哥,冤屈终是洗不白的,”弦思转过头看着他“制造冤屈的怎可再重新洗白呢?对吧”
景湛看着弦思,她从小聪慧,想到这么透澈也不难。他握住弦思的手,心中如绞动般的疼痛,轻轻地说:“左丞相乃当今太子的舅父,势必要步步为太子铺平道路,铲除旁支余党,想必皇后定有参于,当年侯爷辅作当今圣上登基,让当时不受重用的三皇子步步为营,最后令皇长子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直至废除,最终将三皇子送至万人敬仰,万民垂拜的宝座。”
说到这,景湛沉默的看了她一会,望着她的双眼,满心的不忍。
沉了沉气接着说:“侯爷的才能定会让他们担虑,如今皇上疑心重重,昏聩无能,加上奸人蛊惑,再者侯爷本身手握部分兵权,也令皇上担忧惧怕,但侯爷做事缜密,时机并不好把握,所以最终只是口谕,连罪其证都无法呈出。”
弦思听着轻轻点头说:“为平衡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让其互相掣肘,惩前毖后。”
弦思接着说:“景湛哥哥,我一乱臣贼子的漏网之鱼,想必今生都无法摆脱罪名了。”
弦思还没有说完,就被景湛拉入怀中抱紧了:“我说过会用命来护你周全的。”
“不能总不见天日,窃窃偷生,这终不是我性子,总得去直面命运,哥哥,几年来承蒙恩泽,弦思定不会忘。”弦思说的很平淡。
景湛猛的推了一下她,心似火上浇了油般翻滚着,炙烤着,悲恸不已,他抓着弦思的肩,顿顿的说:“思儿,你听我的,你不可以这样,现在不必过度忧思,我定会做到为你交了盔甲,罢了官职,隐世而居。”
弦思苦笑了一下,说:“我知你会做到,可将军府呢,做一枚被丢弃的棋子吗?不是一味的丢弃而已,若再无用之处,是把其碾碎,消失的再无踪迹,这是历来恒古不变的做法,家国前人命如草芥。”
不光帝王之家身不由己,与帝王攀枝的官宦亦是如此,景湛出身将相名门,手握军权,定是要受皇上指婚的,这是每个朝代,抽丝剥茧,权衡利弊的一贯做法。从小耳濡目染风云变幻的朝堂动荡,弦思明白,如果景湛一意孤行,自己会给将军府导致怎样的后果。在这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朝代,有太多鲜血淋漓的前车之鉴。
3
“”罪臣之女林弦思参见陛下!”
弦思跪在大殿之下,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地上,脸深深地埋在了里面。
皇帝一摆手,所有人等都退去,则隐忍一般的说到:“起来吧”
弦思并没有起来,此刻她的眼睛里噙满泪水,现在的皇帝今她惧怕,她知道只抬头一眼,以前孩童时的印记,便一并而去。儿时,每次随母亲进宫,都是同这个大哥哥玩耍,他不受父皇的待见,母妃去的又早,哥哥,姐姐似乎也不喜他,他说姑母像他的母妃般疼他,现在却成了屠杀她全家的人。
皇帝走到弦思身边,轻手碰了一下她说肩说:“思儿,你是恨死朕的吧,厌的你都不肯看一眼朕。”
弦思抬起头,看着皇帝,几滴泪落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面前的人在早已没了儿时的怯懦,有的只是威仪凛然,杀伐决断的王者之范,让人不敢靠近。
皇帝坐在大殿之上,看着跪在下面的弦思,慢慢的说到:“林弦思,畏罪潜逃了两年之久,可知罪?”
弦思哼了一声,似漫不经心的瞥了皇帝一眼说:“我既敢来,就已不畏生死,畏罪潜逃,何罪?通敌叛国,意预谋反?陛下,凡做过之事必留有痕迹,罪证都无法公之于众吗?还是欲加之罪?”
“你……”皇帝略微颤抖的手指着她,愤懑的说到“你不知,你兄长私自扩张神武军,朕早有察觉,朕的军队大部调到了西北边疆战事中,京中了了几支御林军,在这个时机中,他意欲何为?“
“所以陛下就随了那些朝中本就对南侯府虎视眈眈的人,不作细查,草草了事。”弦思顿了顿,说“也随了你的愿,不是吗?因近年有将军府为陛下平定外患,牢不可破,那南侯府就成了一颗无用的棋子,那就让他发挥最后其用,然则弃之,平复风云涌动的内部之忧,杀一儆百。”
皇帝看着弦思,眼神黯淡无光,心里却冲满悲悯,有一瞬间想过去慰藉一下她,可他最终没有做,只缓缓到:“你和你父亲一样聪明,太聪明未必好,朕没想杀姑母的,是她自己……你也一样,你当真以为朕不知你在哪,为何人所救?朕对你们终还有情分的”
这样的话说出来,弦思却没有一点的动容,制造悲剧者,永远不能体会悲剧本身,她只冷冷到:“陛下要彻查,肯定会查到,至于为何不查,那是陛下想用我牵制将军府,有我在将军府必定殚精竭虑为陛下平定安邦,因为一个窝藏罪臣之女的罪名,足以让其全盘倾覆!
然这就是弦思今天来的目的,撇清与将军府的所有关联,为了景湛,她已没有了任何退路。
弦思轻轻的把手伸进衣袖中,那里有她来时放的一把匕首,短短的,小小的,足以杀掉一个人,她悄悄地取出来,双眸闭上,一点残存的幻影下现出景湛的模样,泪水瞬间涌出,冲淡了一切,她猛的对着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血汩汩地流了出来,一层一层的往外洇开,在这静谧的,映着灿灿光辉的大殿中,如一朵鲜血漓漓的花,一片荼靡。
皇帝瞬间睁大了惊恐万分的眼,好似迟疑了刹那,方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从高高的殿台上扑了下来,显些跌倒在地,将弦思抱起,喘息着,颤抖着,喊着:“思儿,思儿,朕说过不会要你性命的,你为什么,为什么?你和姑母非得要这么折磨朕吗?”
“思儿,我记你第一次随姑母进宫时,只有五六岁,看到我在角落里哭,问为何呀?我说皇长兄抢了我的纸鸢,那是母妃留给我的,你便跑去皇长兄身边,片刻为我拿回,还对我讲,哥哥都这么大了,不要只会哭,要想法子要回来”
皇帝的眸子里闪着湿润朦胧的光,盯着已奄奄一息的弦思继续说着:“思儿,我学会了不哭,可我就不是我了”
弦思透过迷离涣散的眼神,看着皇帝,这会又成了是孩童时的大哥哥的样子,她努力发出了近乎喑哑的声音:“……表哥……儿女情长终抵不过家国情怀”
慢慢取出了她贴身而放的竹笛,上面已沾满了血迹,红色的同心结被鲜血浸湿,在金色堂皇的大殿里,泛着几近黑色的光,弦思努力向殿门外的方向看,那日光洒在地面,波光粼粼,似有人向她走来,周身逆在氤氲朦胧的光波中,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她将同心结紧紧握在了手中。
景湛平定了西北战事,策马奔腾,长风呼啸,所经之处,浮起阵阵扬沙。每次都一样的疾驰,他为之挂念的,心之所属的,殊不知,余生,唯一能握紧的仅是那支同心结的竹笛。
长路茫茫,他回望踏马拂过的锦绣山河,壮丽磅礴,夕阳之下,长河映落日,终抵不过记忆中的那一抹笑。
薄暮冥冥,馥郁葱葱的南山中,竹林随风沙沙作响,远方江畔缀渔火点点,星辉熠熠。一人居于晚风中,吹起竹笛,乐声清远缭绕,曲调冲淡,凄美忧伤。
寄君一曲南山忆 不问曲中人聚否南山忆 . 许嵩
乘一叶扁舟入景随风望江畔渔火
转竹林深处残碑小筑僧侣始复诵
苇岸红亭中抖抖绿蓑邀南山对酌
纸钱晚风送 谁家又添新痛
独揽月下萤火 照亮一纸寂寞
追忆那些什么你说的爱我
花开后花又落轮回也没结果
苔上雪告诉我你没归来过
遥想多年前烟花满天你静静抱着我
丝竹声悠悠教人忘忧若南柯一梦
星斗青光透时无英雄心猿已深锁
可你辞世后我再也没笑过
独揽月下萤火 照亮一纸寂寞
追忆那些什么你说的爱我
花开后花又落轮回也没结果
苔上雪告诉我你没归来过
独揽月下萤火 照亮一纸寂寞
追忆那些什么你说的爱我
花开后花又落轮回也没结果
苔上雪告诉我你没归来过
花开后花又落轮回也没结果
苔上雪告诉我你没归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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