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莠子
我曾经在一个医院工作过一段时间，医院主治的几种病中，有一种是大动脉炎。在所有的住院病房中，大动脉炎的病房是最干净整洁的，不仅没有一般病房中迷漫的污浊气息，甚至还有点小清新。因为这个病好发于年轻女子，住在这里的病人要么是未婚女孩，要么是年轻少妇，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很多也真的貌美如花，令人赏心悦目。
我的老乡晓雯，她来医院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是个病人。她谈笑晏晏，精神如常，整洁高雅。她得了大动脉炎，这个病的一个特点是，不同炎症部位，不同发病时期，症状都很特异，有些只是头疼、头晕、心慌无力这些轻微的症状，有些则反复晕厥、抽搐，但是不发病时，也看不出有何特异。
得知我们是老乡后，晓雯非常开心，她是个开朗的人，而且在一个陌生的医院，遇到一个医院的工作人员是老乡，自然怎么说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在办手续的时间里，我们聊了很多家乡的事情，拉出很多七大姑八大姨的远方亲戚，来拉近地缘的亲近感。
我很喜欢晓雯，不仅因为她的开朗、健谈，还因为她看起来没有一点乡土气息。说实话，这也是一种复杂心理，大约在隐秘的意识里，觉得有这么一个老乡也是一件长脸的事情吧。晓雯的老公经营的一座大的铁矿，她是有条件脱掉乡土气的，而且她天生丽质，身材苗条，瓜子脸，细眉大眼，肤色白皙，不打扮，也是一个美人了，何况还穿着考究入时。
当然，晓雯跟我拉关系，主要是为了能套点“实话”，比如那个大夫更专业一些，这个医院治这个病到底怎样之类。但是实际上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是边缘部门，只知道很多人来了，又走了，又来了，反反复复，大约效果还是不错吧，不然为何一直在这里看呢？而且这个病本就没有特效药，晓雯也是跑过北京、上海大城市的医院的，这点她比我清楚。
晓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院以后，就和我愉快的告别回家了，我松了一口气。几个月，也可能是半年后，美女晓雯来复查。这时候的晓雯，我几乎要不认识了，她已经发福发胖大了一圈，最主要的是一张脸，如同被打肿一般，圆滚滚的，皮肤被撑的紧紧，似乎随时要爆开。有点医学常识的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是“满月脸”，因为长期用激素造成的。在大动脉炎的治疗中，早期必然会用到激素。
此时的晓雯，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开朗，圆圆的脸上满布忧郁和焦虑。她很怀疑也很认真地反复问我：“这个医院真的治好过这个病吗?”对于一个美女来说，容颜的改变造成的压力，应该是相当大的，我觉得我看到她的时候，就理解了她的改变，然而，我帮不到她什么。
我后来查询得知，短期应用激素造成的满月脸和肥胖，在停药后，是可以恢复的。但是当时并不知道，只是觉得一个美女就这样被毁掉了，如此，治疗是否真的有意义？为了晓雯，我很是感伤了一段时间。
复查后，晓雯就没有再来，也许来了，我没有遇到，总之再也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的激素脸是不是已经康复了，不知道她的大动脉炎有没有冶好。如果只是一段时间出现激素性的肥胖，停药后一切都恢复了，病也治好了，那么这段时间的肥胖忍受一下，也是值得的。但是如果治不好呢？或者肥胖就一直不能下去了呢？我不敢想下去。
我知道在肥胖的人群中，有一些人就是因为治疗其他疾病引起的，肥胖起来后，一直保持着，减不下去。对于有些人来说，肥胖是一种病，治好了这种病，也得到了健康和美丽；而对于有些人来说，肥胖却是治疗疾病的附带赠送，得到了健康却失去了美丽。相比来说，前者几乎可以称得上幸福，而后者就是无上的悲哀了。
当肥胖与健康成为鱼与熊掌的选择时，也只能做忍痛的选择，这个选择如此的悲壮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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