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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爷爷识字的第9个年头。

看着爷爷坐在树下搭建好的书桌上抱着词典一边读一边在桌上描慕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才开始识字的孩子，只不过这个”孩子”已经年过古稀，头发灰白。

01.

爷爷从小都不会写一个字，就连他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他会写的第一个字还是奶奶抓住他的手一点点比划出来的。

奶奶是下乡的知青，所以文化程度很高，在我的印象里，奶奶是什么都会的，她会唱戏，会写对联，会作诗，还会说情话。

但在那时候爷爷的眼里，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又不能换钱，又不能换粮食，有啥用啊。

命运本不该在一起的人，却走到了一起。

奶奶有个习惯就是写日记，她喜欢把每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写在日记里，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都用文字表达出来，也许，这也是一种释放吧。

奶奶每次写日记的时候，爷爷总喜欢过来这瞧瞧那看看，但是因为他不认识字，也不知道这写的是个啥，奶奶总笑他什么都不懂还来装文化人。

爷爷在奶那边受挫，就跑来跟我诉苦说到：孙儿啊，你说一天天在哪里乱涂乱画的有啥意思啊，看又看不懂，真是的。奶奶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说：海儿，别听你爷爷胡说，他那是文挫儿（文盲），啥都不懂，你来奶这，奶教你识字。

爷爷不服气似的说到：不就是识字嘛，给我几天时间，我绝对会写自己的名字，孩他奶，你看好了啊。但是没过几天，爷爷便败下阵来，弃文从农去了。

直到我上中学不得不离开老家的时候，爷爷也没能把他的名字在本子上写出来。

02.

没过几年，奶奶被查出了癌症，看着奶奶躺在床上一点点的消瘦，虽然爷爷没有在言语中表达出他的心疼，但他每天都像哄小孩似的照顾着奶奶。

爷爷总是说男儿流血不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奶奶走的那个晚上，我却看到爷爷的脸颊上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流，仿佛这就是在滴血。

奶奶走了之后，爷爷也变得消沉里起来，每天都坐在哪里发呆，对任何的事情都不上心，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父亲害怕爷爷这样下去会出毛病，再加上老家只剩下爷爷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所以父亲他们决定带着爷爷去城里住，由他们来照顾爷爷的晚年生活。

帮爷爷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见爷爷抚摸着他和奶奶的合照，一边摸着一边说：“老伴儿，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啊，不要委屈自己啊，听话。”不知不觉的眼里饱含泪水，这是我第二次看到爷爷哭。

03.

不知道为什么，爷爷突然要识字。直到我在奶奶的日记上的第一页上有写：哥，我活在日记里。

爷爷说他要识字，让我当他的老师，教他怎么写字，我开始不太理解一个年过古稀的人一辈子没读书，为什么现在要开始识字了？这个疑问一直困惑着我，但是我不能解惑，只能当起了爷爷的老师。

爷爷因为年纪过大，记忆力很不好，有时候才教过的汉字过一会就忘了怎么写的，那时候的我耐心是有限度的，教了几次就不想在理他，爷爷就说：孙儿啊，爷爷知道自己很笨，但是爷爷已经很努力的在学了哦，你不要不理爷爷嘛，爷爷给你去买冰淇淋好不好啊。那个年纪的我，很容易就被冰淇淋三个字给诱惑，我要草莓味的哦，爷爷。好，好，那这个字怎么读的啊？爷爷接着问我道。

于是每天清晨，爷爷总是早早的起床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反复读，反复写，仿佛不知疲倦。

由于学校开学，我必须回学校上课，爷爷说什么都不和我一起回去，我说那你一个人呆着老家不孤单嘛？爷爷说：还有你奶呐，你可不能忘了她，她在我这，我就不孤单，爷爷拍了拍胸膛心脏位置。

等我下次见到爷爷的时候已经是快要过年的时候了，距离上次我离开的时候，爷爷已经认识了很多字，还写了一副对联贴在了大门两侧。大年三十中午，我们一家人吃完团圆饭，爷爷带着我去到了奶奶的墓碑，带着奶奶的日记。

爷爷对我说：海儿，我等会要把这篇你奶写的日记读给她听，如果我读错了，你一定要纠正我，不然你奶一定又要笑话我，又说我装文化人，我如今可是真的文化人了。

我点了点头说好。

接着爷爷开始用他一股地方特色的普通话读着奶写的日记，读着读着就哭了，哭着说到：海他奶，你以前总是说我没文化，说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现在回我们屋里看看，你看现在我写的对联，是不是比你以前的好看，你总是说我不会说情话，我确实不会说，但是最近我从电视上学到了一句，你听听看是不是情话，我爱你！说完，爷爷泪水便决堤了。这是我第三次见到爷爷哭。

04.

距离奶奶去世已经有9年多，在这9年里，爷爷从未间断识字的道路，从一个文挫儿，变成了一个书洋儿。

看着爷爷在纸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我知道，奶奶的今日份情话已经到来了。

我爱你，只是不懂言语

我爱你，不是说说而已

我爱你，就是真的爱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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