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淮南很小,小到你想着这个城市的某个人,你就真的会某天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遇见他,很神奇,我前几天一个很细微的念头里,突然回忆起一个老朋友,真的就在这天遇到了。
故事是这样的,昨晚宿醉,又赶上周末,我睡到大中午,中午醒了以后太饿,我又懒得做饭,而且手上有一张朋友送的蛋糕店的优惠券,还有一天就要过期,我找了一家最近的连锁店,换了一袋吐司,店员说,优惠券送饮料。
我点了一杯奶茶,说实话,我几乎没喝过这东西,我一个朋友酷爱这个。
这个店有两个门,出门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径直走了另一扇门,这不是出口,是通向一个硕大的书店,书店里弥漫着书纸和隔壁蛋糕店的奶油清香,闲着也是闲着,我慢悠悠的走在一排排畅销书的展示台前,准备挑选一本书然后选个座位,打发这午后几个小时。
我漫无目的地路过几排书台,在科学科普栏,看到一本李诞的《宇宙超度指南》,这个分类让我有点忍俊不禁。这时候我旁边,有个人诧异的嘀咕了一声,声音很小,由于离的太近,我还是听的真真切切,“科普科学?”我头也没抬,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咋了,质疑脱口秀演员的知识深度?”我这个人就是天生喜欢接别人的话岔子,上学时候就经常接老师的后语,经常是搞的班里同学哄堂大笑,老师又笑又气,然后让我到后排罚站。
那个人显然也知道我在开玩笑,笑吟吟的抬起头跟我对视。
对视之后我看清了她的容貌,我有些后悔。
她是孙檬,我至今唯一交往过的姑娘,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跟她说,我曾经梦见过她。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厚颜无耻的跟她表白。在我们做了半年含糊不清的朋友以后,我们确定关系的时候都显得毫无仪式感的顺其自然。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我没办法像正常见到老朋友似的嬉皮笑脸,五年时间没有任何交集的她应该对我还是讨厌至极,没办法,狭路相逢了,我强行咧出一个笑容,尴尬的说,啊,你啊,好巧。
她还是慷慨大度地回应了我,是好巧。
我赶紧继续说到,你也喜欢李诞啊?
她说,是啊,还行,挺搞笑的。
我说,好巧,我喜欢思文。
她说,呵呵,一点都不好笑。
我提议选个位置坐下来聊,她说没什么好聊的,转身要走。我赶紧挽留一下,急中生智的说,等等,葛运马上要结婚了,你到时候去不去。
葛运是我至今联系最密切的朋友,是我们两共同的好友,葛运曾经一度要收她当小弟,于是她就叫葛运为葛咯咯。
我知道她好奇心很重,她不出意料的转过头问我,“还有这事?”
“当然,当然!别急着走,给我点时间,我跟你讲讲前应后果。”
于是我俩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了很久,她对我的态度好转了许多,走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伴随着刚刚亮起的路灯和街边红红绿绿的商业招牌,我心花怒发,我小鹿乱撞,我还喜欢她,我一直都喜欢她,她已经不再厌恶我,一切都能从新开始,一切都色彩斑斓、充满希望。
这个小城市,小到你想着某个人,你就能遇到她,我心心念念的想了五年,不是五年中只回忆过一次,是每一年、每个月、闲暇时的每一天,都会想起她,就在五年后的一天,我真的遇见她了。
回去的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我被人潮熙攘的左摇右摆。我在人群中痴痴的笑着。
二
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的时候做的梦就叫白日梦,有时候梦境过度真实,会让我们分不清现实。我最近睡眠不好,老是做梦。
周末的一个午后,我在书店旁边的蛋糕店,用优惠券换了一袋吐司和一杯奶茶,我很少喝奶茶这种东西,而且甜食容易使我犯困,周末对我来说就是用来睡觉的,我却莫名奇妙的在书店,一本正经的冒充文艺青年。
迷迷糊糊似乎有人推搡我,我醒来揉眼,发现自己趴在在书店阅读区的桌子上睡着了,我还做了一个梦,我还走在回家的大街上,我好像还遇见了一个人,一个我心心念念很久的人。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周围一切正常,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两点半,我应该睡了十分钟,可我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很疲惫。
刚才穿过走道的小朋友撞到了我伸出桌子的胳膊,他正有礼貌的跟我道歉,我也连忙跟他道歉,我感觉是我伸在外面的胳膊耽误了别人通行,所以也是一阵愧疚。
我把目光回到正前方,一个人赫然坐在我的对面。
是孙檬?
哦,对了,我刚进书店的时候,就看到她了,她在科普科学读物旁逗留,拿起一本书。我顺势从新书货架上找到了同样的书,迅速溜进了阅读区,找了个位置坐下,用书遮挡住自己,半趴在桌子上,想着等会遇见她要如何打招呼。然后苦思冥想了许久,就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现在她坐在我面前,她没想到对面是我,我尴尬的跟她打招呼,“好巧啊。”
她没好气的说,“我还以为是谁这么没公德心,占着座位睡觉呢。”
我慌乱的答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不是故意的,你回家睡啊。”
我说,“你出门吃枪药了!说话这么冲人。”
她说,“你做错事了还这么理直气壮,还不让人说了。”
我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她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她起身准备要走,我满脸通红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跟她有交流,我跟她五年未见,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但此时无论我再如何上去攀谈,都显得苍白无力,我懊悔极了,她走了,我没阻拦她。
从前我们在一起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也是我们最歇斯底里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虽然知道我们彼此相爱而且毫无异心,但她总是愿意一遍遍试探我的忠诚,我就是喜欢跟她较劲,直到她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说爱她的时候,我都毫不含糊的说,你烦不烦啊,问这有意思吗。她说,没意思,那就分手。我说,分什么分,不许分,你有完没完了。
她说,“那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冲人。”
我说,“那你别老跟我胡搅蛮缠。”
她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白日做梦,真的很讽刺,我竟然妄图这几年能让我们关系有所好转,我们永远都不愿意把内心的话说出来,没见面的时候心里想的一个样,见面后心里又是另一个样,说出的话和心里想的完全不是一个样。
可能就是这样,我们根本就不合适,两个性格执拗的人永远不会率先放下自己手中的刀子。两个坚硬的物体能碰撞出最美的火花,也能让彼此伤的粉碎。
我回去的路上,我没精打采,我安慰自己,这时,天上升起了耀眼的月亮。
三
这是一个周末,昨晚跟老朋友喝了许多酒,我又宿醉了,窗外的阳光照进卧室,正午太阳,让我在睡梦中都感觉到格外耀眼。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昨晚的事我不记得了,依稀记得回来以后我倒头大睡,做了一个很长且很真实的梦,我梦见一个姑娘,我现实中从没见过的一个姑娘,她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们彼此相爱。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子,我承认,我性格冲动,言语粗俗,毫无上进心。我觉得我的这些陋习,足以让任何女生对我退避三舍,我无法改掉这些习惯,所以现实中我至今未谈过一场恋爱。葛运说,男人要会掩饰自己,我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性格冲动掩饰为阳光开朗,语言粗俗可以变成风趣幽默,毫无上进可以是玩世不恭。这几点葛运做的很好,他的异性缘很好,女朋友也交往过不少,但我始终都学不会。
这时候,葛运的电话把我吵醒,他问我酒醒了没,要约我下午打台球。我答应了。
然后我懒散的起床洗漱,我太饿了,又不想自己做饭,想起葛运送了我一张蛋糕店的优惠券快到期了,店离我家大概一公里的路程,是往台球室去的方向,于是我决定去买几块蛋糕解决一下午餐问题。
我拿了一袋吐司,我注意到蛋糕店的另一侧门是通往一家书店,里面还有阅读休息区,时间还早,我大可以悠闲的吃完东西再去找葛运。
于是我把买好的食物放在一个空闲的桌子上,去挑选书。
走到科学科普读物的时候,我并没有找到《宇宙超度指南》,我现在大脑已经清醒,我已经能区分梦境和现实的区别,图书馆理员也同样清醒的并没有把这本书归错类别。
我来到新书速递的书架旁,找到了那本书,而就在我抬手要拿书的时候,另一双手也伸向了同一本书。我们的手在即将触碰的时候都迅速抽离。
我眼前就这样站着一个女生,她和我对视着彼此互送了一个微笑。我之前想过无数个词汇去形容她的容貌,她的气质,她的体态,但总是要么浮夸要么单调,眼前的一切就很自然,我们相视一笑。我仿佛跨越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坐着漫长的时光机器,再次和她相遇。
我微笑的说,“好久不见。”
她一阵诧异,“啊?”
我打趣说,“你也喜欢看脱口秀演员写的科普读物?”
她哈哈的笑起来。
我确定我认识她,但她却怎么也记不起我。
我一遍遍的确认,问她是不是叫孙檬,她很惊讶的说,是啊。问她是不是认识葛运,她说是啊。她全程惊讶的看着我,表情惊喜又好奇。
一切都对的上,她就是我心心念念的人,我没记错。我管不了这么多,我让自己变成了阳光开朗的、风趣幽默的、玩世不恭的样子。整个下午气氛很融洽,孙檬看我在吃面包,很体贴的点了两杯奶茶。我们聊着天,天南海北,云飞雪落。
我终于等到你了,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大概黄昏的时候,葛运来电话了,我知道他已经到了台球室,正打电话催我过去。
我抬起手机给孙檬看,是葛运的来电,跟孙檬说,“等会去见葛运,她要一起去么?”
她说,“好啊。”
于是我接通了电话。
我跟葛运说,“我遇见老同学了,孙檬。”
他在电话那头传来惊讶的“啥?”
然后他问我怎么会认识孙檬?
我说,“我们是同学啊?”
他说,“没错,孙檬是我同学,但不是你的同学。”
我继续找着线索,“我们一起,初中同学,你忘了?”
他疑惑的说,“你记错了,我和她是初中同学,我和你是高中同学,你们之前应该没见过面啊?”
我恍然大悟,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仿佛是机缘巧合。我把很多线索都混淆了,但我们之间有根线格外清晰,我之前没遇见过孙檬,但我仿佛就像遇见了一位老友,一切都太熟悉了。
我和孙檬走在路上,我跟孙檬说,“虽然我现实中没见过你,但我在梦里见过你,你信吗?”
孙檬说,“信啊。很神奇啊,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突然想起来,我确实见过孙檬,是在葛运的初中毕业照里见过,那时候我指着这个漂亮的姑娘问她的名字,葛运说,她叫孙檬,而且我此刻坚信,是自从五年前见了那张照片以后,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就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虽然我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能认出她,但为了保持神秘感,我还是继续希望她说,“梦里我们还谈恋爱了,你信吗?”
她痴痴的笑起来,说“油嘴滑舌,我不信!”
我俩慢悠悠的走着,谈天说地。葛运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了,他又打了个电话过来。
四
我接起电话,葛运在电话那头,问我酒醒了没?
我说,醒了。
他说,那他就放心了。然后挂了电话。
昨天是葛运的婚礼,我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当了他的伴郎。
过期的请柬,还放在我的床头。
我昨晚喝的大醉,我又梦到我第一次见孙檬的时候,我说我五年前就见过她了,是在梦里。
后来梦境成了真实,再后来真实成了梦境。
我的床边放着一本破旧的书,那是五年前孙檬第一次见我送我的见面礼。
我翻开那本书,封面写着,
“活在这个宇宙里,怎么还要问这些真假梦境的问题。
——孙檬 赠 2018年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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