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世界

            1

  高考百日誓师大会上一段激情洋溢的所谓励志演讲似乎撩拨了不少人的心弦，而我在场地的一边静静地看着台上那个舞动的符号，连同我周围的一潭静水，似乎都与那种肤浅的激情格格不入。

  并非颓靡，只是落叶归尘无风无浪，一切顺其自然，没有轰轰烈烈，也不至于歇斯底里。

            2

  我一直觉得我处在一个神奇的班级里。从来没有书上描写的高考气氛那么夸张的死气沉沉，争论嬉闹，一如既往。

  所以我心安理得地延续了高中一贯以来的模式去过高三，没有冲向食堂的速度与激情，没有一天一支笔芯的传奇，也没有见过凌晨四点半的灯火阑珊。

  我按照我的步调行走在校园里，天天看着路上似曾相识的一群人，带着日新月异的大脑，步步迎向最终的薄发。

            3

  我有个死党，姑且叫他小a。

  富兰克林说：“对所有人以诚相待，与大多数和睦相处，和少数人常来常往，只跟一个人亲密无间。”他老人家和爱人亲密无间，而我和小a亲密无间，虽然我们都是直男。

  我们一起逛学校里的书店。每天报到，但大多数时候只看不买。只是看着那些被陈列得整整齐齐的书本，我总有一种放松，仿佛盖顶压下的压力在那一刻烟消云散，只留我一个人沉浸在书香里地老天荒。但同时还有几分渴望，像抑郁的舞者渴望拥抱。

  小a和我想的完全一样——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还要丰富一些，羽毛球、异性以及遥远的杏林梦，一直不曾放下过。

  他问过我，想要一个怎样的未来，是逍遥泛湖还是跌宕起伏。我用自认为冷静的目光看了看他，却嗫嚅着说道：“大概……会去赚一个亿，然后等你来向我借钱开农家乐联盟，免息。”

  我通晓复杂的他想要的各种可能。杏林于他，未必久长。

  那……我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4

  我从来不敢否认，我的同桌小s，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毕竟现在有理想的人不多了。

  当别人幻想着未来怎么混成个理科老师补课赚钱的时候，她思考的是她钟爱的写作。

  她宁静地埋头刷题看书做笔记，一如一个老人在余晖下抱着猫。不过偶尔她会抬头，和周围同学打成一片，这时候那种少年人的活力，才鲜活如珠地散入春风。

  生活于她，是无尽探索与停车枫林的交错，一路走来一路盛开。这是一个未来作家的境界么？果然和我等凡人不同。

  当她居然也问我，想要一个怎样的未来的时候，我中断了与窗外绿得发亮的叶子深情而抑郁的对视，回头看看浅笑的她，终是一声叹息：

  “让我想想吧。”

            5

  还剩一个月，那次终极的考试过后，我们前尘隔海，古屋不再。

  我摘下眼镜模糊地扫视了教室，却是一派热闹祥和。一个角落里聚集着一群人，他们在讨论暑假去哪里玩，买什么牌子的电脑，某游戏又出了什么新皮肤。

  我把手伸进抽屉里，摸了摸那几本许久不见天日的书，然后掏出一支笔，在面前的卷子上写好名字。

  一场薄薄的雪，盖在了墓碑上；一朵夜来香，倚着身边的青石眺望远方；天际苍茫，尽在心底余韵成殇。五味杂陈。

          6

  “你以后想做什么？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班主任亘古不变的透彻目光似乎刺不穿我的胸膛，所以他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原来未来可以倒逼现在。我不得不面对这种叩问，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我自己的世界，允许别人来做客，但当我需要的时候，我希望我可以把它关闭，将它改造。”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班主任静默地看着我。一瞬间，我有些怀疑刚刚的话并未脱口而出。

  “我想，我可以用文字编织我的世界。”咬咬牙，我吐出了这重如千钧的十四个字。

          7

  三年以来，我一直坚持的东西，有了丝丝动摇。

  我明白，没有什么真正的孤行，即便在长寂的夜晚，也依旧有人在同一空间里和我呼吸同一片温暖灯火，用同样牌子的水笔写下大同小异的字。

  记得小s和我说过，这条路，需要孤注一掷，但不能孤行。

  一潭静水，有千万滴水一起静止；书香浸润，身边有个小a陪着；文笔恣肆横斜，也不是一个人的世界，笔下不可或缺的就是熟悉的人与世界。

  我一直守着卑怯的梦，看着小s从容前行，却把自己包裹紧。而当我步步脱下茧衣，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绽放成了星辰璀璨。

          8

  尾声已尽，人去楼空。

  教室空空荡荡，一如誓师会上我身旁的寂静，但我却感受到了丝丝呼吸，旋绕在每一个角落。

  你们，已经永远留在我的世界里，现在，这是我们的世界了。

——谨以此文献给陪我三年的同学和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