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八几的个子一双大脚,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总会让胆小的吓一跳,从雾里雨里走来,从春走到冬,从黎明走向黄昏从不间断。
偶而碰见着实会吓了一跳以外,更多的是带着几分好奇,是干什么的拉着板车?现在还有人这么落后,新奇之后带着几分嘲虐,熟悉的人 知道他有一个挺诗意的绰号“满天星”,“披星带月”,因他每天都两头不见光地卖菜,人们送给他这么个绰号,听者会心地点着头,说者哈哈笑着走远。
听者还有几个疑问没来及问,如若早几年人们拉着板车去卖菜也是正常,贩卖的人是贼精明的,许多人都赚得盂满盆满,脚蹬三轮换成四轮的车,家里成员也增加好几个,有了儿孙绕膝。
一次上学还是后来下班碰见,着实吓了一跳,老远就听到脚步声,近了才知是他车上蒙着塑料袋被风鼓起哗哗地响,还有剩下没卖完的菜,躬着身子一人拉着板车,车两旁没人帮推着,前面也无人帮拉,车上也更没有庸常里自以为的那个人一媳妇,显得单调有几分孤寂,人们频频回头嘀咕着。
他也曾是姑娘们的抢手货,一米八几的个子,五官端正俊朗,媒婆踏破了门槛,相中的姑娘来他家,他嘴笨木讷家里整得乱七八糟,带姑娘到街上又舍不得发钱,最后婚事黄了,消息不径而走从此再无人给他说媒,他也端着架子自恃一副好皮囊错过了有缘人,成了老光棍。
“满天星”,咋不找个女人呢?
他自嘲说,俺一个卖菜的谁愿跟俺遭这份罪,早起晚归饥一顿饱一顿的。
问者带着嘲讽看着身边的妻子,怀中的儿女骄傲地看着他远去,“满天星”高大的身影有几分寂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格外刺耳。
无论寒来暑往,“满天星”总在那条路上来来去去,夏天一件上衣贴在身上冬天敞开露出肚皮,那双大脚黑结满老茧吧嗒吧嗒地丈量着路。
十几年了从不间断。
好事者再问时,他恹恹地走过讪笑着不回答。
菜市场其他的卖菜的忙着撒水,扒拉着给菜“上粉搽胭”,收拾得各种蔬菜整齐水嫩,买菜的时时光顾,卖菜的唾沫星四溅忙前忙后。
“满天星”翻着白眼朝这边看了一眼,低头瞅瞅自己的菜,卖的时间长了菜蔫了,黄了如乱草,堆在一起,买菜的问多少钱,忙放下手中的饼去拿秤,嘴里的饼堵在嗓眼闷得脸通红,好容易说出来“一块五”,人已走了落落地放下秤吃他的饼,或猛吸几口烟斜晲着周围。
别的卖菜的卖了一波又一波,菜卖完了点着钱,朝脏兮兮的手指上吐着唾沫,“满天星”的菜刚开头,人家收了摊子他还在那儿,即便街上行人稀少都回家做饭了,他还在那儿地上多了几根烟头。
很晚他拉着没卖完的菜回家,也不是没卖完确切地说根本没动,脚步沉重目光呆滞,路上碰见吃过饭的熟人不想打招呼,又无法躲过,
“回来了,卖完了吗?”人都这么问,很难受又不能不回,
“没,人少”,
熟人看着他如虾的背影摇了摇头,
“受罪样,死脑筋”,不知听到没有刮着风。
他家常锁着门,很少与人有来往,很少会碰到也会有,“回来了吃了吗?早点歇着”“嗯,吃过了”人走了,门咯吱地关上。这种情况多是老人,年轻的和他相当年纪的也不愿和他说,人家问一句等他一句话要半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卖菜,都奔波在卖菜的路上。
不知道的好奇,知道的多是不屑。
“你咋不买辆车抵你几十几百个,省力跑得快”,
“习惯了开不来”
问话的仔细地瞅着他疑是听错了,摇着头,
“也是,勉强你了”,
从此再无人问起,他也习惯了拉着板车,直到如今,脚步由轻快变得沉重,只是天依然是那时的天,人和一些景儿变了,原先的沙路修成了柏油路,不再磕脚他也走不快了。
他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天就去卖菜了,其中就在家三天邻居说,他闷闷地拉着车从人家眼皮下走过,身后飘来“死脑筋,卖了半辈的菜,钱没挣到家没有,就赚跑路了”,这回他听得真真的,叹了口气。
没人时他喜欢抽烟有种飘飘欲仙的快感,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没人知他的心思或许也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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