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凌晨近一点，北园高架桥北一胡同口，斜躺在面包车上的疫情检测员老张，重新调整一下姿势，双脚伸到铛把处，双手抱头放于脑后，还是很不舒服，腿胀腰酸。
他眼睛干涩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时有车从高架桥上忽忽驶过，老张心里翻腾开来:“我上一天班，下班后紧着吃点饭，装三瓶水，从西郊开近四十里地跑东郊值夜班，一晚一百，除去二十油钱，剩八十，一天到晚的赶场，累的心慌。”
他想起今天的事，拉开车门下去，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缓缓吐出，“从二月二号过来，每天从晚七点接班，出出进进的多少人？测温、登记，一直忙到夜里十二点，才能去车上眯一会，外边各种噪音，前些日子啁啁的刮风，车里冷的很，躺一会浑身上下透心凉，脚也木，一晚能睡三两小时？今天开车去新泰，在高速上开着开着眼皮打架，用手使劲掐眉心、掐脖后颈都不管用，犯迷糊了，眼看就要跟前货车追尾，我一个激凌醒过来，好险哪。挣钱挣钱，没命玩完。”
老张前后走几步活动活动，忽然有了尿意，找个角落想方便下，他边走边自言自语:“新冠肺炎太可怕，比洪水猛兽厉害，听说现在全球一百多个国家都有，美国得病最多，他妈的活该！”
他嘟嚷着走到西边灯光较暗的邮局门前，刚想解腰带，低头一看，在这寒凉的夜晚，两个人竞裹床被子席地而卧，吓他一跳。
“你，你们怎么在这睡？北风呲啦着，还不冻感冒了？”
两个汉子爬起来冲他嘿嘿嘿笑:“哥，现在挣钱不容易，干小工一天百多块，除去吃饭二十，最便宜的旅店三十，咱是混穷的，还是凑合着省点吧。”
老张撒完尿走回，默默的钻进面包车，又想心事:“我两小子二十好几，都到婚娶年龄，家里只有一套房，这房首付还是信用卡刷来的，不好好干咋办？”他忽然嘴角上挑:“老大自小听话爱学习，今年研究生毕业还想考博，他愿上我就供，考到哪供到哪，还是有学问好，将来找个体面的工作，还愁找不着儿媳妇？老二调皮捣蛋，早下学打工，可这小子机灵会说话，带回家的女朋友挺漂亮，没钱没房的能留住人家？现在孩子都挺现实，说不上玩一段就散伙。”
老张摇了摇头，又想起以前，“我兄弟四人，排行老二，当时家里穷的叮当响，没想到四里八乡出名的俊姑娘成了俺媳妇，她不顾父母反对，就看上我了，娶进家门总共给她二百块，虽然这些年跟我东跑西颠的受累，落下胃疼腰疼毛病，可一直很疼爱我，无论穷富有媳妇陪着，这心里踏实。我老张是个男人，多累点算啥？为了老婆孩子，趁现在能干多挣点钱是正道。”
他头脑像放电影一样，想起二OO三年非典，“那年在老家镇上干，也是疫情，开的饭店、宾馆被指定为镇政府招待专用，天天忙的呀，没想到一年赚了八十多万。要是当时在县城买上两套房，一儿一套，现在咋这么做难？如果一四年不盲目扩大经营，不去临沂开大饭店，雇三十多号人，还专门请了茶艺师，半年多赔光家底背上百万的债务。如果一直干原来的营生，我老张现在该多恣？多风光？还是吃了没文化没见识的亏，没全面考察衡量。也不全是，人啊，有钱还得看你有没有福消受。”他向左侧下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老张躺在车里虽然不舒服，总是遮风挡雨。该死的疫情，抓紧结束吧。睡在外边的那两个兄弟，要是夜里下雨咋办？唉，帮不上忙啥也别想了，徒增繁恼！”
他把棉袄领子立起来包住头，往上拉了拉被子，眯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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