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魏兆辉一路摸索着来到哥哥兆瑞的房间,即便自己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他仍旧能用耳朵听见兆瑞睡觉时均匀的呼吸声。他的鼻子告诉他,桌子上有昨晚的饭菜和所剩不多的酒水。兆辉明白,酒是能让兆瑞入眠的好东西。
兆辉由着侍从搀扶,寻到椅子坐下。静静等着兆瑞醒来,大约到了午时,兆瑞才缓缓醒来,见午时炽热的阳光给窗口渡光,也给坐在窗下的弟弟渡上一层,画面出奇宁静。兆瑞想着,若弟弟的眼睛是好的,也能见到这一切就好了。
兆辉听见哥哥醒来,转了转头:“醒了?”
兆瑞:“恩”了一声,身着中衣起身喝水:“刚下过雪,路上难行,你怎么就过来了”
“是太后,让我通知你入宫”
“又为她杀哪个?”
“木铭登位如今已有十日,要趁他还在日日笙歌宴舞,无所防备时,夺回王位”
“我们不能这样做,木承不是琉璃王族,他若上位,毕定再次引来朝堂动荡,到时琉璃金国将再无宁日,甚至可能引来其它四国趁危作乱”
“太后执意如此,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可以解决这场危机”
“`哪还有什么危机,她以是太后,我们全家都不会死!这样不是挺好的了?”魏兆瑞实在受够了做他们一家人的刽子手,真的是受够了,他暴躁至极的冲到魏兆辉面前,奋力甩着手,以此表答自己的感受,虽然兆辉无法看到:“我不想再杀人!我没那么变态,我没有快感”
兆辉能清楚感觉到哥哥身上传递出的暴躁不安,他知晓,他的善良与这个家格格不入,他一直知晓……他想要安抚哥哥的情绪,却知道他现在要的并不是安抚。
“这次太后没有做错,当初与木铭合作,也只是迫于形势。但木铭绝非受控之人,与之反目,乃是迟早之事。与其养虎为患,不如趁其羽翼未丰之时将其早早铲除”
“阿辉”兆瑞突然擒住他的双臂:“你不可以再为她出谋划策,坏事做绝。你不可以这样,会遭报应的”
兆辉在漆黑中眨着眼睛,他不知道眨眼睛对自己来说有什么用处,却总还是习惯如此:“我于整个家族而言,只是这个用途而已”兆辉伸手,覆盖住哥哥的手:“生在五月,命中刑克,被父亲丢弃于密林喂狼,亲姐火烧密林,又将我眼睛炙瞎。不知这一切,算不算提前报应了”
“那些都过去了……”
兆辉生在五月十五极阴夜,道法中说,五月子多半与父母无缘,而他又是至阴夜出生,身带刑克,父亲以为不吉,便命人将其秘密带入城外密林,投去喂狼。母亲闻此,当即哭晕,自此落下顽疾,久病缠身。兆瑞不忍,强行逼问仆人,得知抛婴地点,连夜赶去追回,却不想姐姐已经赶在自己之前,放了一把大火,意欲将尚在襁褓的兆辉烧死。并美名曰祛邪避讳。兆瑞奋不顾身冲进火海,救下弟弟时,却仍不小心让燃烧的树枝炽伤了他的眼睛。当时兆瑞满身是伤的抱着啼哭不止的弟弟回家时,除了母亲,全家亲族百余人口,竟无一人容的下兆辉,死活不让他入府。万般无奈下,兆瑞只得令置院落,一手抚养弟弟,直至他凭智而出,惊艳众人,才得父亲相邀,成为帐下谋士,偶尔也小住本就该属于他的家。
兆瑞收回回忆,叹息一声:“毕竟当时你身在襁褓,并不记得什么,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可是,一切都留下了烙印,我丑陋又不中用的眼睛,和你遍体烫伤”兆辉不自觉加大了力度握紧哥哥的手:“按我说的做吧,既然和这个家还摆脱不了关联,就要先保住它”
“真要如此么”兆瑞蹲下身,看着自己可怜的弟弟,他知晓杀人是不对的,他很迷茫,尤其是杀死李振时,因为他知道李振做的对。可是弟弟总是告诉他:浴火才能重生,光明需要代价。
“浴火才能重生,光明需要代价。木铭无才为君,德不配位,久占王位并无益处”
“木承被姐姐宠的无法无天,实非善类”
“总需要些过度”
兆瑞沉闷的叹息,他总是能被弟弟轻易说服,仿佛也只有他可以将杂乱无章的世界轻易捋顺,他总给自己一种虚无缥缈的希望和颠倒是非又不必强烈负罪的能力。兆瑞此刻也不想知道是对是错了,更不再想知道他所能预估的后果,也不想去想兆辉是不是也如自己一般相信他自己说的话。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兆辉睁大眼睛,他想穿透无尽的空洞和黑暗看见哥哥的脸,他相信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脸,但是,无论自己的眼睁的有多大,有多圆,也都无济于事。
“保护好自己”
…………
自宝塔消失,小棉与白发公主一路上走过蜿蜒山脉,下踏万里长江,依着山水,过了琉璃国地界,踏去贞妲南国之路。
小棉不知道为何要跟着曦月去南国,更不知道要去南国什么地方,但是,一路上曦月都是紧紧拉着她的手,这让她感觉到温暖和安全。
“累吗?你需要歇一歇么”曦月已经渐渐开始熟悉身边有一个她不能窥探想法的人,她开始习惯用嘴巴问别人,话就跟着变多了,多到一直跟在身边的侍人都觉得很不习惯。
“不累,你呢”小棉摇摇头
“我看你流了好多汗,手心也全湿了”
小棉尴尬的松开曦月的手,就着身上衣服擦了擦。曦月自然的停下脚步等她,顺便抬眼看了一眼周身灵秀山水。
“我们要去南国之南,就是南国长城之南,还要远渡南海”曦月回头看着有些疲累的小棉:“似乎山路依旧遥遥”
“我们去那边要做什么”
“找到罗灵塔”
“罗灵塔?”小棉回头望望来时的路:“我们不是从那边而来?”
“不,那个是幻境,是问魄珠给你的幻境,它是要你前去找到问魄珠”
“可问魄珠就在你手上”
曦月看着小棉,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解释清楚,但还是对她尽量说明白:“我手上并非真正的问魄珠,真正的问魄珠需要你自己去取,因为你是它真正的主人。问魄珠命我找到你并且一路指引你,前去见它”
“你手上的问魄珠是假的?”
“你可以这样理解,但它依旧威力无穷。”曦月厚重的斗篷盖住了眼睛:“它告诉我,你的二哥正在浴血杀敌,并且膝盖中箭。小李末一个人蜷缩在地牢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剑,但她的生命却需要一杯水。你的当家主母带着李焰一路往西,她们刚刚买了自己的马还补充了粮食。李阳则在大战中取得胜利,砍下了奸细的头颅。李瑤身在富丽府邸,却披头散发,好在衣食无忧,并无生命之危,你的父亲……”
小棉咽下口水,湿润着干裂的喉:“我父亲怎么样”
“被人划破喉咙,剑穿心脏,最后还割下了头颅”
“父亲……”小棉的眼睛被阳光耀的闪闪发光,如同水面银波,泪水顺着尚还稚嫩的脸颊划下:“我要回去”
“等你回去给李末送水,她就渴死了。你放心吧,她马上也会离开都城,去往她该去的地方”
“我不能丢下她”
“你不能丢下的人有很多,不单单是李末。再过两日,新王将死,木阙之子会尽数死亡,不会很久,你的哥哥将会得知一切,起兵造反,再过些日子,五国相争,天下大乱。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命运。告诉我,如今的你能做些什么”
“我……至少现在可以救我妹妹”
“她不会死,你们终会重逢,我保证”
小棉的眼泪滴进手上的指环,她不由自主抚摸,那是阿生临走时送给她的。她想念阿生了,也想念阿末,还有父亲。
“找到真正的问魄珠真的那么重要么”
“当然”
“比家人更重要?”
曦月沉默片刻,最终无可逃避的对上小棉和眼睛,那是她们最为相像的地方:“这我分不出来,但我知道,他们散落各处,与你一样,是使命在身”
小棉没有再说什么,却借口累了。不想再往前走,曦月顺了她的意思,原地打坐休息,明日一早再赶路。
翌日早上,曦月从晨雾中睁开眼睛,从朝云焦急的眼神中明白,她们没有追上昨夜不辞而别的小棉。曦月再次静静的闭上眼睛:“要恭喜她”
“这也是问魄珠的考验么”身边彩霞不解的问
“不,这是我对她的考验”
“那她能救回李末么”
“李末已经走出地牢,她们注定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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